第三,在理性观上提出批判理论,拒斥理性至上性,反对工具理性,推崇批判理性,拒斥同一性、实证主义和实用主义。他们全面抨击18世纪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主义和理性主义,批判传统的知识论,否定抽象理性的作用,否定“任何可能把一切事物联系起来和表达出来的元语言、元叙事和元理论的概念”,⑪否定永恒真理和理性的存在。比如,法兰克福学派以批判理性为武器,是一股对现代社会进行理论反思和文化批判的激进主义思潮。弗洛姆、霍克海默、阿多诺和马尔库塞等人成为该学派的代表人物,成为著名的激进知识分子。魏格豪斯在《法兰克福学派:历史、理论及政治影响》中总结了法兰克福学派的一种新范式——“关于社会的一般进程的‘唯物主义的’和‘批判的’理论”,“这种理论的典型特征就是哲学和社会科学的结合,将精神分析、叔本华、尼采、克拉格斯的理性批判和形而上学批判的某些思想系统地融入历史唯物主义之中”。⑫他们的批判理论“对被异化并产生着异化的社会条件进行一种特殊的批判”。⑬
虽然他们强调理性的作用,把理性看作透过现象把握事物本质的能力,认为现实需要理性,但是他们反对像康德那样把理性看作“绝对律令”,看作超越历史的绝对至高无上的存在。西方思想长期以来秉持“理性=真理=现实”的等式,把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糅合成一个对立统一体。这不是哲学逻辑,而只是统治逻辑,带来“集权主义的技术合理性”。⑭因此,从霍克海默和阿诺多开始,他们就主张理性要去工具化,理性因理性自身而值得尊重,个人不再是被操纵的对象,而是可以用理性反思自身和社会的存在。他们否认真理的绝对性,对各种“真理”进行批评。他们拒绝对自身的固化,赞同非同一性并承认个体的偶然性。
第四,在政治上反对中央集权和国家权威,批评大众文化,批评国家对大众传播的操纵,认为大众文化是非民主的。霍克海默的《权威国家》、波洛克的《权威与家庭研究》等都以激进方式批判权威。尤其是当霍克海默提出“文化工业”一词时,大众文化变成了一种虚假的异化的文化,很可能是被操纵的,是从思想意识形态上控制人的手段。马尔库塞更是直接指出“发达的工业文化较之它的前身是更为意识形态性的”,“令人着迷的新闻娱乐产品”起到的是一种思想灌输和操纵的作用,引起了一种虚假的迷惑人心的谬误,最终使人陷入了“一种单向度的思想和行为模式”。⑮同时,“阿多诺和洛文塔尔一再指出,个体趣味的自由观念,在现代社会中随着自律主题的逐渐消失而全部瓦解,这一转变的含义对理解大众文化是很重要的。在大众文化中,对喜好的操纵往往是完全的”。⑯马尔库塞消极地认为,在现代社会中,“想象正在让位给现实,现实正在追赶和压倒想象”。⑰先进工业文明和技术进步已经从思想、政治、文化、生活各个层面扼杀社会“具有内在可能性的解放”,要结束现存的社会体制从而彻底解放人类的希望已经渺茫。因为“单向度的集权主义倾向使抗议的传统方式方法失去了作用——甚至变得危险”,⑱以前是革命动力的“人民”已经和资本主义妥协并团结在一起。最后,他把对社会改良的零星希望寄托在了处于民主进程之外的“生活在底层的流浪汉和局外人,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被剥削者和被迫害者,失业者和不能就业者”,他们可以从外部对现存制度构成局部冲击,这是一种希望、可能或机会。⑲
第五,在国家治理层面,揭示国家权力与知识精英的合谋,反对国家机器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对人民大众的全面控制。他们“批评现代性已经造就的一切:西方文明已积累的经验、工业化、都市化、高技术、民族国家、进入‘快车道’的生活”。⑳他们也对“通过调动技术、科学和理性力量来追求人类普遍解放的任何规划都深怀反感”。福柯把研究聚焦于疾病、疯狂、犯罪、性等非传统领域,揭示现代社会的阴暗面。他指出,不平等和压迫已经通过现代社会的权力网络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个世纪以来,国家成为了最为引人注目、最可怕的人类治理形式之一”。他把政治权力的泛滥与理性化联系起来,认为以理性为口号的启蒙运动大大拓展了理性的政治权力,而“国家机制,即在国家权力运作中所运用的理性”。也就是说,在国家机制的支持下或者说形式下,“权力关系被理性化和中心化了,被精心地制定了”。所以他反对启蒙运动所带来的这种理性,“不应该总是求助普遍的理性化过程”。而且他主张要以新的形式考察理性化和权力的关系,即从“微观物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权力,“如果权力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后果,那么只有从下面,在它运作的最细微的点上来分析权力”。鉴于监狱、精神病院、学校等全部都是分散的权力机构,他主张从这些微观层面反思权力,强调只要存在权力的地方都应该存在抵抗,但他指出这种抵抗不能指望任何乌托邦方案,“没有任何乌托邦的方案可以指望以任何非压制性的方式逃脱权力——知识的关系”。此外,德里达在西方哲学和文化传统话语中实施解构。他在20世纪60年代末发起一场“解构主义”运动,希望以新的思维方式和阅读文本的方式打破现有的规则和秩序。因此,“从其最为极端的表现形式来看,后现代主义是革命性的;它深入到社会科学之构成要素的核心,并从根本上消解了那个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