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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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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罕坝的意义(2)

干部们都愣了,仔细端详着那棵落叶松。此树高一丈有余,看样子足有二三百年树龄。树皮嶙峋黝黑,主干粗壮挺拔,不过在一米多高的地方却一劈两半,又在上方合抱成繁茂的树冠。

王尚海说:“因为连续两年我们造林失败,有些同志思想动摇了,甚至公开主张林场下马。听到这些话,我的心情很沉痛。说实话,我也一直在想,在塞罕坝种树到底有没有希望?看到这棵树,我找到了答案!你们看,这棵树一劈两半,树皮黝黑,裂纹遍布。毫无疑问,几百年来它遭遇过无数次风雪袭击、雨打雷劈,但它还是坚强地挺立着,一直挺到今天,哪怕荒原上只剩它自己也绝不倒下。我看它就像我们革命者的脊梁,中华民族的脊梁!面对眼下林场遭遇的困难,我们难道不应该学学这棵松树的品格吗?”

会后不久,四位领导默默把家搬到坝上,户口也迁来了。此事震撼和感动了全场,“下马风”销声匿迹。

后来,这棵傲雪凌霜的老松树一直被塞罕坝人尊为“功勋树”,枝干上飘荡着许多祈福的红布条。

1964年春,以往造林中的一切不妥之处都得到纠正,一切操作都按照严格的科学要求进行。在著名的“马蹄坑大会战”中,成活率终于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这一年恰好是塞罕坝开禁放垦的第一百零一年,当称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创业——

从血水汗水泪水开始

拥有远大目标和坚定意志的人,是任何困难都压不倒的。没房没屋自己盖,没米没菜自己种,没鞋没衣自己做,塞罕坝变成又一个“南泥湾”。创业者们开拖拉机加植苗机,像开着钢铁战车,一往无前、气势磅礴地向着茫茫荒野猛烈推进。即使在“文革”浩劫中,塞罕坝人也没忘记自己的使命,至1976年全场累计造林七十万亩,是河北省八个林场中唯一完成造林指标的单位。但此后打击接踵而来:1977年,林场遭遇历史罕见的“雪凇”灾害,五十七万亩林木一夜之间被压弯折断,十五年的劳动成果损失过半。1980年,遭遇百年不遇的百天大旱,十二点六万亩树木枯死。塞罕坝人眼看自己用心血汗水浇灌的大片林木毁于一旦,多少人痛哭失声。哭过之后,他们擦干眼泪,从头再来。他们不断探索,外出取经,一年一次的春季造林又变成春秋两季造林——塞罕坝林场真是拼了!

这是一场悲壮的不屈不挠的战斗,他们付出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董加伦,1963年中专毕业后和二十七个同学来到塞罕坝,不久当了拖拉机手。二十七岁时,他和在济南工作的妻子结婚了,从此开始了漫长的两地生活,两年后有了女儿。“可孩子怎么长大的?怎么会走的?怎么会说话的?我一概不知,上学更没管过。我就知道月月给媳妇汇钱,雷打不动。”因为长年两地分居,孩子小时候对董加伦没感情,回家不认爹,还撵他走。有一年春节晚上,董加伦在门外哭,老婆在屋里哭,直到女儿睡着他才敢进屋。“后来孩子慢慢大了才好点儿,但心里还是有隔阂,怨我不管她。直到老伴去世,我们结婚二十七年,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两年。可以说,我这辈子完完全全交给塞罕坝了。”

——一大群泥头花脸的“林二代”出生以后,没学校,搭窝棚,一条宽木板当课桌,一条窄木板当坐凳。没老师就找“识字工”,一个个“窝棚小学”就这样钻出地面。年复一年,大人们战恶风斗狂沙,育树苗、种林子,一出门就几十天,哪有精力辅导孩子学习啊?没人管教的孩子是天下最快乐的,夏天捉迷藏,冬天打雪仗,书本满天飞。长大后,林二代们才明白自己是“被放养的一代”。成家后,他们痛感自己小时没能受到良好教育,于是节衣缩食,纷纷把孩子送到围场县、承德市或老家的小学中学,逢年过节或暑假寒假才能把孩子接回来。2007年,因学生大量流失——初三年级只剩了八名学生——塞罕坝林场子弟校不得不宣布停办。那天,最后一任校长刘晓兰独自走进校园,手抚院墙边走边哭,觉得心“一下被掏空了”。总场司机小高对我说:“上学时,老爸每次下山把我送到县城小学,我都抱着爸爸的腿死活不放哇哇哭,一定要跟老爸回家。学校里凡是林场的孩子都这样,谁劝也不好使,大人也跟着抹泪,全操场哭声震天。有一年放寒假,妈妈坐马车接我回家,一路刮着白毛风,我的脚冻僵了,妈妈便把我的脚塞进衣服里,一路用身体把我暖到家。到现在,只要一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我就止不住流泪。”

森林太脆弱了,一根火柴就可以燃着整片森林。数十年来,由塞罕坝人养育守护的上百万亩森林却从未发生过大的山火。是上苍特别眷顾吗?不。塞罕坝人从创业到现在,从岗哨到巡查,从联网到天眼,创造了世界上最严格最严密的护林防火制度。那是铁的规定,更是爱的守护。毕竟,上百万亩的人工林,每棵树都是塞罕坝人亲手种下的,自己的儿孙们也是和小树一起长大的。他们早已把一棵棵树视为自己的亲骨肉,和“我的林子我的树”相依为命了。

——在海拔近两千米的大光顶子山头,坐落着一栋细高的五层望海楼,那是防火瞭望哨。林场规定:每隔十五分钟,防火员必须通过望远镜瞭望观察,确认无火情,然后打电话向总部报一声“平安”。夜间,放宽到一小时报一次。迄今,四十六岁的刘军和妻子在这栋望海楼整整守了十一年,用难以计数的“十五分钟”,忠诚地瞭望了十一年,报告了十一年,这是两口子雷打不动的人生定式。他们不能离开望海楼,不能携手散步,不能外出旅游,不能下山看望上学的孩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任何节假日,唯一的短暂的休息方式就是夫妻轮班。一台电话机,一副望远镜,一本记录册,成为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三大件”。刘军说:“在山上,最大的难处是寂寞,整年整月看不到人,连我们两口子之间都没话说了。而且工作节奏过于紧张,顾不上和孩子交流。儿子三岁多还不会说话,见陌生人就跑。”2013年春的一天,晚六时许,内蒙古那边的一片林子着火了,炽红的火浪借着风势迅速向塞罕坝卷来。因刘军报告及时,林场扑火队上百人迅速堵上去,和当地群众一起把林火扑灭。事后,林场奖励刘军一百元。时间久了,太寂寞了,刘军开始自学画画。现在,好几幅花鸟画挂在墙上。当年儿子志钢到了上学年龄,下山住进寄宿学校。一天,母亲发现他书包里有一个纸包,里面裹着几根长发。母亲很奇怪,问儿子是谁的头发?志钢支支吾吾不说。母亲火了,一定要刨根问底。儿子不得不说了真话:“是你的,在学校想你时就拿出来看看。”母亲一把抱住儿子,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了……

刘军的父亲刘海云是造林员,刘军是防火员,儿子刘志钢现今是扑火队队员,这是塞罕坝典型的忠诚一家——“老少三大员”。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塞罕坝女人的刚强是超乎寻常的。1964年,来自承德市的女中学生陈彦娴、甄瑞林、王晚霞、史德荣、李如意、王桂珍等六姐妹志愿来到林场,用终生不变的行动书写了“六女上坝”的一段佳话。初来乍到,她们就参加了“马蹄坑大会战”,牛皮靰鞡大棉袄,打上裹腿戴棉帽,走到跟前也看不出男女。山上寒风一吹,姑娘们眼瞅着对方脸上鼓起几个透明的大泡,还取笑对方“长青春痘了”。一天劳动十几个小时,只有两顿饭,饿了就挺着,渴了就抓把雪。汗水把棉袄湿透了,棉衣结成冰甲,鞋冻成冰坨,走起路来哗哗响。六姐妹上坝三年,一直没回家探亲。1968年春节前,场领导特意派了一辆大卡车送她们下山去火车站,还派了一台链轨拖拉机在前面推雪开道。可出发不久就刮起了白毛风,临到晚上,风雪弥漫,看不清路,拖拉机掉进路边的雪坑,汽车也抛了锚。显然没法儿下山了,家也回不去了。六姐妹含着泪,手拉手踩着没膝深的雪,过半夜才摸黑返回林场。那个除夕夜,她们躲在被窝里是哭着睡着的。

血水汗水泪水,从来都是历史车轮前进的润滑剂。不在血水里泡三次,不在汗水里泡三次,不在泪水里泡三次,那简直不能称为胜利。进入新世纪,历经三代人的苦战奋斗,大片大片的枯黄从塞罕坝版图上抹去了,上百万亩,四点八亿棵英雄树拔地而起。它们和塞罕坝人肩并肩、臂挽臂站在一起,莽莽苍苍,顶天立地,傲视苍穹,谁能说它们和他们不是我们民族的伟大脊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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