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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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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荒漠化治理撷英:大道之行(3)

山河不语,掩埋了多少人世沧桑。

瀚海无情,吹尽了多少徘徊绝望。

从中国西部到北部再到东北部,如果为沙区百姓画一幅像,一定会有这些元素:黝黑发亮的皮肤,粗糙结茧的手掌,倔强的脾气,足足的韧性。就像在沙区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梭梭。

瘦削的枝条洒脱伸展,一簇簇黄花热烈绽放。它们热爱大地,不惧怕荒凉,即使是被风蚀出了根,只要有那么一点儿与大地的联系,也从不放弃生命。

在甘肃武威,我们见到了这样的梭梭,这样的人。

王天昌的家在武威凉州区长城乡红水村。背靠腾格里沙漠,种粮食就是跟沙漠争地。树,栽不活;苗,长不出;人,吃不饱。农民王天昌偏偏不信命:既然走不了,那就跟风沙大干一场。

连拖着鼻涕的小孩都会念几句顺口溜,“大风一起不见天,沙骑墙头驴上房,一茬庄稼种三遍,大风绝收小风欠”。父子俩“自己给自己长精神”,在沙漠腹地建了一座“地窝铺”,一住8年。沙漠最缺的就是水,为解水困,爷俩凑了1.8万块钱,买了两峰大骆驼,在3公里多的风沙线上驮水,一个来回得3小时。浇水时用的是勺子,一滴都舍不得洒。

再多的苦都能吞下,只有小孙子的夭折是心里永远的痛。2005年春,刚开学的小孙子腿脚有些不稳。忙着栽树的全家人没怎么在意。一个月后带孩子到医院检查,才发现孙子得了脑干胶质瘤,已经到了晚期。14岁的小孙子没能撑过那年的端午。两行热泪从王老汉黝黑的面颊滑过,他用手背拭去泪水,“娃娃临走前就趴在我的腿上说,爷爷、爹爹,你们一定要把这片沙子治得绿绿的”。

一干18年,王天昌一家压沙植树7500多亩,栽植苗木600多万株,累计投入98万元。已经接近80岁的王天昌,每天都要巡逻腾格里沙漠的这片绿色,这是他全部的生命、全部的尊严。

在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乌审旗,我们也见到了这样的梭梭,这样的人。

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绿色上衣,粉色丝巾,笑容淳朴,就像我们在全中国任何一地所见的农民。她是因为治沙名扬国际的中国女性,殷玉珍。

殷玉珍出生在陕西省靖边县。1985年,19岁的她嫁到乌审旗河南乡尔林川村。新家的地名“紧背沙”,她想,不会比娘家那边更荒凉吧。谁知道,这里没有路,没有电,抬头是沙,低头也是沙,方圆十几里只有一户人家、一棵树。

新婚夜,风刮得邪乎。“新房”是在一个多半截子埋在沙里的“地窨子”里。刮上一夜“黄风”,“地窨子”几乎被埋住。终于盼到天亮,门打不开了,小两口挖了半天沙才爬了出来。

咋不想逃离呢?殷玉珍垂着泪低着头在前面走,老实巴交的丈夫在后面哭,再后面是眼巴巴的公婆。家里那条小狗也追上来,围着她咬裤脚。还是心软了,夫妻俩抱头痛哭,又回到了那间“地窨子”里。

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呢?这辈子就让沙子欺负着,一寸一寸吞噬了?好强的殷玉珍不甘心。一次她去打水,猛然发现井边的一株小树泛了绿。一个念头瞬间点燃:一棵树能活,这沙窝窝里就能种树。有了树就能挡住沙,挡住沙就能保住家。

她和丈夫起早贪黑,早出晚归,饿了就吃干粮喝冷水,累了就在沙地歇一歇,脚下不知烫出了多少个疱,汗水不知往沙里流了多少,铁锹不知用坏了多少。倔强的殷玉珍,只有一个念头,“宁肯治沙累死,也不能让沙欺负死”。

苦,她不怕;累,她也不怕;最怕的是一个人在沙漠里的孤独。有一天,她远远看见有人在沙梁上走动。她扯开嗓子喊,挥挥手,那人没有任何回应。这才想起来,已经40多天没见过生人,她跑去找那个陌生人的脚印,用盆把脚印扣住……

32年,殷玉珍的坚持感动了世界。7万多亩绿植,把这一带的毛乌素变成了“绿色王国”。听过殷玉珍的故事,美国人、日本人、韩国人漂洋过海来到乌审,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个了不起的中国女性。前不久,殷玉珍在好心人的赞助下建设了一座防火塔。她带我们攀上塔,眼底是一望无尽的绿色。“站在哪个梁上看,都是望不尽的绿。我的梦想,就是把这里变成绿色的海洋”。这个倔强的女人,依旧甩着长长的辫子。夕阳给她被风沙压弯的身板,镀上了一层金色。那一定是不向命运屈服的颜色。

每种一棵树,都是在承接大自然的战书。

每治一片沙,都在靠近美丽中国的梦想。

对很多人来说,绿色是浑然不觉的。但在沙区,绿色是一种馈赠。你很难想象,这里会有那么多以“沙”命名的地方,有那么多人的名字里有“树”有“林”,有那么多“愚公”,把治沙和种树当作一种信仰。这些平凡的中国农民、第一线的林业人、最基层的父母官、最普通的科学工作者,数十年埋头改变,不言不语,不离不弃。纵使时光再艰难地拖行,治沙也成了他们生命中最透亮的声响、最深沉的底色。半个多世纪,中国人的创造力和坚忍,就这样在一片片沙漠上表现了出来。

1985年,他被任命为宁夏灵武白芨滩林场场长。那时,全场159名职工,一年中有7个月无事可做,年均收入不足千元,2/3的人要求调走。原来,治沙与治穷连在一起。他想尽办法,在林场建立起了柳编厂、机砖厂,首先保证了大伙的基本生活,也第一次从一望无际的沙海中看到了希望。经历了数不清的人进沙退、人退沙进,他们以每年治沙造林两到三万亩的速度,在毛乌素沙漠边缘,筑起了一道东西长47公里、南北宽38公里的绿色屏障。这个林场带头人,叫王有德。

从1953年建场至今,白芨滩三代治沙人艰苦创业,完成治沙造林63万亩,控制流沙面积近100万亩,森林覆盖率已达到40.6%,有力保护了引黄灌区几十万公顷良田的安全,实现了沙漠后退20公里的壮举。

“生命不息,治沙不止”。这是王有德的人生梦想。美丽中国有太多太多这样的追梦人。

在宁夏与内蒙古交界、毛乌素沙地的庙庙湖,我们见到了一位弃商治沙的老人。他是一名民营企业家,70多岁时一头扎进了沙漠。10年来,他自费投入2亿多元人民币,人们不理解,叫他“老王傻子”。但他的心始终和1.2万亩沙地拴在一起。老人的儿子说,绿色就是父亲的脉动,绿色延续着父亲的生命。他的名字叫王恒兴。离开时,老人颤巍巍地握着我们的手说,“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向大地‘还账’”。

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红花尔基诺干诺尔林场,我们见到了一对“80后”夫妻护林员。他们的家就是办公室,“孩子”就是红花尔基的天然林。这里是路的尽头,人迹罕至的林海。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思念和孤独都只有向着绿色诉说。苦不苦?他们说,“守住这片绿色,是职责所在”。

在沙区,我们还见到了把沙漠当宝贝、决心向沙漠要效益的人们。他们把沙生植物的育种送上了太空,在沙漠里种出了香甜的硒砂瓜,在沙漠边缘搭建了牛棚、温棚、工厂,用沙漠的温度酿出了葡萄酒,将沙漠的阳光转化成了光伏。他们相信,生态、经济、民生,在沙漠产业里都是一本账,沙漠埋藏了生态治理与脱贫致富的法宝。

还有他们,一群在腾格里沙漠栽种绿色的“80后”。这些治沙专业的高才生,在无人区里搭帐篷、做实验,像沙区百姓一样摸透沙漠的脾气,将书本与实践结合起来。他们研制出全球首台固沙车,承担了国家首个机械固沙项目,实现了人工压制草方格50倍速度的飞跃。我们问甘肃建投的这个“治沙兄弟连”,治沙的梦想是什么?他们的回答豪情万丈:“世界治沙看中国,中国治沙看我们!”

用稻草扎成的一个方格,意味着什么?中科院沙坡头沙漠研究试验站的科研人员会告诉你,这被称为“世界治沙工程的奇迹”。最早一批北京林业大学毕业生,铁路公路延伸到哪里,事业前线、人生寄托就在哪里。“献了青春献子孙”,头发白了,皱纹生了,唯有大地上不断延伸的绿色,成了永不褪色的韶华。驻守在各个治沙所的“90后”大学生,治沙科研是他们的青春,中国治沙技术的明天就在他们永不停歇的脚步下,延伸,延伸。

沙区的绿色,总有故事,总有奇迹。他们骨子里的坚韧与坚持,是很多人能够在偏僻角落坚守一生的漫长诠释。因为这坚韧与坚持,那一片片“不可治愈”的沙地,终于在他们身上长成了希望。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当我们徜徉在五千多年历史的文明长河中,当我们跋涉在卷帙浩繁的文化典籍里,当我们从960多万平方公里的山野川泽追寻答案……蓦然发现,有一种特殊的基因,在支撑着这个民族一次又一次从灾难中奋起,这就是伟大的中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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