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国财富管理50人论坛、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联合主办的“中国财富管理50人论坛2017北京年会”召开,财政部金融司司长孙晓霞、中国社科院经济所所长高培勇、华夏银行行长张健华、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副院长白重恩等专家、学者,就金融如何支持实体经济、金融去杠杆和中国经济是否已进入新周期等热点问题阐述了各自的观点。
财政部金融司司长孙晓霞:
以财政手段帮助金融支持实体经济
我主要从财政的角度,谈一谈金融支持实体经济的难点、对策。
金融注重的是通过市场力量,来实现金融资源的优化配置。财政注重的是通过政府力量,来实现财政资金乃至整个社会资源的优化配置。金融和财政,一边是市场,一边是政府。对于市场机制能够发挥作用的领域,政府应该让位于市场;但是,对于存在市场失灵的领域,政府应该主动发挥作用。
对金融服务的薄弱领域,需要政府去扶持、去引导。“三农”、小微企业、公共服务这三大领域,在实体经济中具有基础性的地位和作用。这三个领域的“高成本、高风险”特征,与金融机构追求“低成本、高收益”目标存在根本矛盾,单纯依靠市场调节必然会形成“马太效应”。因此,推动金融资源向薄弱领域倾斜,需要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
从国际上看,解决“三农”、小微企业和公共服务融资问题,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有政府参与的身影。例如,美国政府设立了小企业管理局,德国政府出资成立了德国复兴信贷银行,孟加拉国政府则参与出资创立了“乡村银行”,主要向农户发放小额信贷,成为农村金融的典范。在公共服务领域投融资方面,各国也进行了很多创新。例如,为缓解财政支出压力,许多发达国家开始运用BOT模式,英国政府率先提出了PFI模式,通过“政府付费”的方式,支持社会资本投资公共产品。后来,又兴起了意义更广泛的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模式,也就是现在常常提起的PPP模式。
从我国实践看,缓解薄弱领域融资难问题,面临更严峻的挑战。我国财政部门借鉴国外做法,结合我国实际,这些年也做了一些工作,出台了一些政策,应该说从四个层面发挥了财政资金“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在体系建设层面,推动建立多层次金融服务体系,确保金融机构“有人办事”。在信贷规模层面,也实施了一些政策,确保金融机构“有钱办事”。在风险分担层面,出台为农业生产和小微企业增信的政策措施,确保金融机构“有信心办事”。在公共服务层面,大力推广运用PPP模式,确保政府和社会资本“有平台办事”。
通过近年来的实践,对财政在金融支持薄弱领域方面有一些体会:
首先,政府要引导,但不能主导。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政府的主要职责是通过制度设计,对金融机构的经营行为进行“激励”和“引导”,从而更好地发挥市场机制作用,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促进商业可持续。
第二,“扶上马送一程”,但不能“一送再送”。对于金融服务经济薄弱领域,财政部门要加以扶持,但扶持政策应该是有退出机制的,否则就容易使一些金融机构“躺在财政身上吃饭”,不仅增加财政负担,也会扭曲市场规律。
第三,注重激励,不能都给福利。我们一直尝试将“奖勤不奖懒”的激励机制,融入政策安排之中,需要金融机构“跳一跳”、“使把劲”才能“摘果子”,而不是“举手就摘”,在最大限度上激发金融机构的积极性。
第四,重点组合发力,不能“单打独斗”。促进金融支持薄弱领域是一项长期、系统性工作,靠单一一项政策、一个环节很难产生很好的效果。综合运用贷款增量奖励、费用补贴、保险费补贴、PPP项目以奖代补、税收优惠等手段,打出政策“组合拳”,形成政策合力,促进金融资源向薄弱领域倾斜。
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副院长白重恩:
还不能说经济增长已进入新周期
今年前7个月,宏观经济数据有比较亮丽的表现。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实际增长6.9%,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实际增长也是6.9%,工业企业利润同比增长22%。1-7月份,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同比增长8.3%,比去年同期加快0.2个百分点;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10.4,扣除价格因素后实际增长9%,快于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进出口总额增长18.5%。7月份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1%左右,低于上年同期,全国职工周平均劳动时间连续三个月增长;居民消费价格增长1.4%,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增长6.4。
这些数据是否说明经济增长已经走完增速换挡期进入新的增长周期?我们来看经济的几个重要方面。
首先看投资方面。投资既影响供给又影响需求:投资可以创造新的供给能力,同时投资活动又创造对投资品的需求。
高效率的投资对于经济增长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投资的效率与投资主体是谁有关,也与投资主体的动机有关。今年1-7月,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同比增长8.3%,其中基础设施投资增长高达20.9%。基础设施投资主要由政府主导,投资的动机在一定程度上是保增长,对效率的考虑不够充分。我们利用发债券的企业必须公布的资产负债表的相关数据,发现所有发债券的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资产回报率在2008年以来不断下降,2015年时已经低至1.88%。这是很低的水平。除了效率的考虑之外,还有地方政府和地方融资平台债务所带来的风险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所以,在我们形成更加合理的投资结构之前,很难说我们进入了增长的新周期。
支持经济增长进入新周期观点的一个论据是供给出清将带来新一轮的产能扩张,从而带来新的增长。供给出清的一个主要迹象是价格上升了。如果我们细看不同的价格,我们发现,居民消费价格上升了,其中涨得最多的是服务行业。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上涨6.4%,但其中生活资料价格上涨只有0.7%,没有显著变化。价格的上涨主要在生产资料部门(8.6%),尤其是采掘业(26.2%)和原材料(12.4%)。这些部门价格的上涨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去产能,同时基础设施投资和房地产投资的高速增长也为这些行业创造了大量的需求。我们不应期待采掘业和原材料行业大幅度产能扩张,否则又会造成新一轮的产能过剩。
支持经济增长进入新周期观点的另一个论据是1-7月份民间投资同比增长了6.9%,增速比去年同期增加了4.8个百分点。去年的低基数和对海外投资的收紧是民间投资增加的可能因素,但这些因素不可持续。总体来说,民间投资的增速尽管上升较多,但很大一部分的可持续性和效率并不乐观,还有很大一部分和去年相比趋势不乐观,有重要的亮点部分,但体量可能不足以支撑增长新周期。
1-7月份投资数据中一个令人担心的数据是港澳台商投资企业的投资同比减少了5%,外商投资企业的投资同比减少了5.7%。外资企业的投资尽管体量不大,但对于促进经济的整体效率有重要作用。
在消费方面,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加10.4%,大大快于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速。这与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长(实际增长7.3%)快于人均GDP的增长是相吻合的。另外,人均工资性收入的增长速度也快于人均GDP的增长速度,因此,消费的快速增长对经济增长的净影响并不明确。劳动力成本增长快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有利于消费,但增加企业的成本,可能对企业投资不利。总体来说,考虑到我们的投资率很高,消费的增加对于改善社会福利有正面作用,但对于加快经济增长的速度则效果不明。
在对外贸易方面,直接影响社会总需求的部分是净出口。前半年的净出口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35%,而去年同期这一比例是4.9%,所以从需求角度来说,今年对外贸易对增长的贡献低于去年同期。然而,贸易量的增加对于改善效率有积极的作用,因为贸易不仅可以通过利用比较优势来改善效率,而且可以通过进口投资品来提高投资的效率。所以,今年的贸易情况尽管可能会改善经济增长的质量,但不一定带来了更快的增长。
综合而言,我们还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说经济增长已经进入新周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