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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惠勤:纯客观的学术研究无法真正读懂马克思以海尔布隆纳的《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为例

西方“马克思学”(Marxologie/Marxology)是在当今中国仍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学术思潮。R.L.海尔布隆纳(1919-2005),是美国研究“马克思学”的著名代表。由于该思潮主张对马克思的思想与著作进行超越政治的重新研究和解读,其倡导的客观、纯学术、反权威态度迎合了当下一些人厌恶政治、崇尚学术和猎奇的心态,因而拥有一定的市场。正因为它是一种对待马克思及其著作的态度及方法,而不是有着严格思想界定的流派,因而不同的“马克思学”学者在对待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评价上差异极大。海尔布隆纳是其中较为真诚、客观对待马克思(包括马克思主义)的学者,力图把主观评价置于对马克思的思想成就的理解和发掘中。其著作《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以尽可能朴实、简洁的方式表达了他对于马克思思想的认知和态度。这本只算得上是小册子的书,对于快速进入关于马克思主义的重大争论及可能展开的思想空间,却具有重要的启发和警示作用。但是,即便如此,海尔布隆纳最终还是通过“赞成与反对”的方式,将马克思主义机械地加以拆分(实际上是肢解),而没有真正读懂马克思。

一、准确解读马克思,需要尽可能贴近他的立场、观点、方法

海尔布隆纳所著的《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之所以较为成功,不是源自作者主观上的纯客观、纯学术立场,而是来自他在深入研究马克思著作的过程中,自觉不自觉地接受和模仿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些重要分析原则。

第一,坚持着眼于马克思及其学说在人类思想探索史的开创性上进行评价,不以具体观点的成立与否作为整体判断的依据。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评价历史人物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而是要将其置于具体历史条件下,看其较之前人开创了什么。海尔布隆纳秉持的正是这一原则,他不从“马克思主义是什么”切入,而是从“我们今天为什么仍然要求助于马克思”的提问开始,探讨马克思在今天仍然“无法回避”的原因。在他看来,马克思之所以绕不开,就是因为他所提出的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你必须面对,“必须认同或反驳,扩展或抛弃,说明或辩解马克思遗留下来的思想”(〔美〕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马林梅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年,第1页。)。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发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历史分析方法。海尔布隆纳认为马克思的伟大贡献,就在于发现了隐藏在历史表象下的深层次现实,发现了看似公平正义的资本主义社会所蕴含的自我否定的生存机理。在他看来,只要我们试图突破社会生活的表象而深入探讨其真实的存在,马克思就不可回避。

马克思首创的这一批判性研究方法,海尔布隆纳称之为“社会分析方法”,它超越了长期主宰社会学领域的实证主义视域,力图透过经验事实的现象寻找其本质存在。换言之,马克思的不可替代的思想成就,就在于他开辟了人类认识的新的思想领域,即透过现象发现本质的社会客观规律领域,如同柏拉图开辟了纯哲学、弗洛伊德开辟了潜意识领域一样。因此,尽管长期以来马克思某些具体观点被不断质疑和否定,却丝毫不能消除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影响力。难能可贵的是,海尔布隆纳提出的这一见解,当时正值“反本质主义”猖獗之时,确有振聋发聩之功效。

第二,着眼于从马克思学说的思想完整性上确立客观评价标准,反对主观任意解读马克思。20世纪60年代以来,对于马克思学说的多元化解释愈演愈烈,以致人们似乎只能放弃“存在着一种被称为马克思主义的一致的学说”的努力。但是,海尔布隆纳坚信,“马克思主义思想一定存在可识别的同一性”(〔美〕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马林梅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年,第5页。)。尽管人们心中的马克思不尽相同,甚至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马克思,但这只是表象。实际上,不管人们主观上是否意识到,存在着马克思主义所有文献和研究成果都具有的共同前提,正是这些共同前提成为我们界定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客观依据。这些共同前提就是马克思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独特视角和方法。在海尔布隆纳看来,要实现马克思透过纷繁复杂的社会历史现象去寻找其本质的追求,必须从下述前提出发:一是辩证法的世界眼界,即从变动发展中把握事物。“辩证法的这一精髓主要体现在这样一种观念中:考虑事物时,将事物最核心的本质视为动态的、相互冲突的,而不是惰性和静态的。”(〔美〕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马林梅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年,第6页。)二是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即把生产性活动及其基础上的阶级斗争视为历史发展的动因。“显然,这种历史矛盾观与辩证法哲学的矛盾观有类似之处。”三是批判性考察资本主义,即把资本主义视为在历史中产生并变动的研究对象。“直到现在,这一见解仍被公认是对辩证历史观的运用。”四是坚持社会主义信念,即克服资本主义弊病而自觉开创的未来。“坚持社会主义信念仍然是将所有马克思主义者的观点统一起来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美〕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马林梅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年,第7页。)

这一归类标准不仅区分了马克思主义和非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界限,也为理解马克思主义提供了一个简明的思路。“这一认识体系始于一种基本的哲学观,继而将这一哲学观应用于对历史的解释,然后研究了现存社会秩序中所显现的历史发展动力,在对未来发展方向的分析中臻于完善,从而延续了认识活动完整的逻辑分析轨迹。”(〔美〕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马林梅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年,第8页。)这种以唯物辩证法为世界观,以唯物史观为历史分析框架,以资本主义为现实对象,以超越资本主义为历史未来的大思路,确实较为全面地把握了马克思思想体系的要义,令今天一些自称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的人汗颜。

第三,着眼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现实政治之间的复杂关系,反对以某种政治实践的失误简单否定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力量在于,它成为现实历史革命性变革的主要推动力,许多社会主义都在马克思主义的名义下开展政治实践,取得政权的社会主义国家都按马克思主义理论建立起国家制度。但是,这都是马克思的后来者按自己对于马克思的理解进行的实践,其得失成败不仅直接拷问这些国家的制度和政治现实,而且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必须为以它的名义从事的行为承担何种责任”这一根本问题。

海尔布隆纳认为,“我们不仅要以批判和质疑的态度,而且要以肯定和认同的态度来探讨马克思主义的主题,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这一态度决定了他对于试图超越资本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做出较为客观的具体分析。他认为,理论和实践产生偏差的原因之一,是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尽管这一理论“为我们生活的历史和社会难题提供了至关重要的见解,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为我们的难题提供了全能的解释”(〔美〕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马林梅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年,第9页。)。把这一解释作为标准答案在实践中套用,难免出错,但责任并不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

第四,着眼于从知识性和革命性相统一方面把握马克思主义的性质,反对把马克思主义纯知识化。海尔布隆纳正确地看到,马克思主义不是单纯的知识体系,而是有着明确政治目标的革命思想;他还明确指出,“知识性内容可能很重要,但是马克思主义令人不安的存在、其导致的相互冲突的想象,根源并不在于此”。离开革命性思想去谈论马克思,可以很专业,可以很绅士地开展争论,更可以保持住在马克思面前的统一,但却达不到真正和马克思对话。“马克思主义是革命性变革的一大力量,可以振奋世界上受压迫的人,这些内生的马克思主义目标使接触它的所有人都两极分化了——要么赞成它,要么反对它。”(〔美〕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马林梅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年,第11页。)研究马克思主义不可能没有政治立场,不可能走非意识形态化的纯学术道路,这是海尔布隆纳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深刻之处,也是他给我们的重要警示。可惜的是,他没能将这一态度贯彻到底。当他试图超越赞成与反对的两极分化立场,将其内化为自身对待马克思主义的一种立场时,他也就内在地割裂了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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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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