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莫拉维克认为,人类的身份在本质上是一种信息形式,而不是一种实体化的规定与表现。因而,他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人类可以将人的意识“上传”(upload)到计算机内。他的将意识上传到计算机中的观点为学者们所热烈讨论。意识是作为生物体大脑的功能,因而笔者极度怀疑“意识的内容”能够通过非生物的设备被完全“读取”从而被上传。莫拉维克的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激进观点是,将机器看成是人类心灵的孩子(mind children)。他说,今天,我们的机器仍然是简单的创造物;它们需要作为父母的我们的关心,新生儿还需要呵护。今天它们几乎不值得用“智能”这个词。但是,“在下个世纪内,它们将发展成和我们一样复杂的成熟实体,并最终发展成为某种超越我们所知的一切事物的事物——并且当我们称它们为我们的后代时,我们感到骄傲。”[5]这样的人工智能机器将接替我们,“从漫长的生物进化中解放出来,我们的心灵的孩子将自由成长,它们将面对更大宇宙的巨大和根本挑战。我们人类在一段时间里将从它们的劳作中受益,但迟早它们会像自然的孩子一样探索自己的命运,而我们,它们年迈的父母,则默默地等待消失。”[6]莫拉维克相信具有智能的机器人将在50年内出现——他写作《心灵的孩子》是在1988年。
对于人工智能或者机器人的未来,马文·明斯基说,机器取代“我们”这样的思考方式没有意义。他同意莫拉维克的“机器是我们心灵的孩子”的观点。他认为,机器是进化的必然产物,“在过去,我们倾向于将自己视为进化的最终产物——但我们的进化并没有停止。事实上,我们现在进化得更快了——尽管不是以我们熟悉的、缓慢的达尔文方式。我们早该开始思考我们新的身份了。我们现在可以设计基于新型‘非自然选择’的系统,这种系统可以利用明确的计划和目标,也可以利用获得性的遗传。进化论者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来使自己避免这些想法——生物学家称之为‘目的论’和拉马克主义,但是,现在我们可能不得不改变这些规则!”[7]明斯基从生物进化史中得到了“目的论”生物观:心灵是所有生物在进化中的一个目标,而机器作为心灵之子将继续在地球上生存与演化。他说:“机器人会继承(inherit)地球吗?是的。但它们会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心灵的产生要归功于参与进化斗争的所有生物的生与死。而我们的工作是确保所有这些工作不会白白浪费。”[8]
在人工智能未来展望中,没有概念比“智能爆炸”或者奇点(singularity)概念更有冲击力了。奇点概念最早由统计学家古德(I. J. Good)所提出。古德在《关于第一台超智能机器的猜测》(1965)中写道:“让我们把超智能机器定义为一种可以远远超越任何聪明的人类的所有智能活动的机器。由于机器的设计是智能活动之一,超智能机器或也将可以设计出更好的机器;到那时,毫无疑问会出现‘智能爆炸’,而人类的智能将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因此,第一台超智能机器是人类要做的最后一项发明。”[9]奇点不是幻想家的纯粹遐想,它是具有智慧的学者们根据当前技术状况及发展趋势所作出的关于未来的深刻洞见。
奇点概念强烈冲击着社会,而被学术界所抵制,哲学家大卫·查尔莫斯(D. Chalmers)不满学术界的这种傲慢。他认为,我们应当严肃对待奇点论证,围绕奇点产生的哲学讨论具有极大的实践和哲学意义。在实践上,查尔莫斯说:“如果真有奇点的话,那将是这个星球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智能爆炸有巨大的潜在好处:治愈所有已知疾病,终结贫困,获得非凡的科学进步,等等。它也有巨大的潜在危险:人类的终结,交战机器的军备竞赛,毁灭地球的力量。因此,哪怕只有极小的概然性会出现奇点,我们也应该好好思考它可能会以何种形式出现,以及我们是否可以做些什么以让结果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10]而在哲学上,奇点提出了许多重要的哲学问题,查尔莫斯说:“智能爆炸的基本论点本身在哲学上就很有趣,并使我们认真思考智能的本质和人工智能的心智能力。智能爆炸的潜在后果使我们认真思考价值观、道德、意识和个人同一性的问题。实际上,奇点唤起了一些最棘手的传统哲学问题,同时也提出了一些新的哲学问题。”[11]对是否将有奇点的问题,查尔莫斯的看法是,奇点的发生是无疑的,而如果有障碍阻止它发生,主要障碍可能是动机上的而不是能力上的。因此,查尔莫斯说,我们要做的是与奇点协商,将适当的价值植入机器,先在虚拟世界中构建最初的那种人工智能以保证可控,等等。
历史中并不包含未来,但人们倾向于从历史中“归纳”而推理未来、从历史中“找到”未来。然而,不同的人根据对历史的不同的观察会得到不同甚至相反的未来。弗洛里迪无非是在论证当前的人工智能革命或者图灵革命的意义,可以与哥白尼日心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的意义相比拟;莫拉维克和明斯基则将人类心灵作为生物演化的最后产品,而这样的演化接力棒应当由机器承接下去;而奇点论者则是从技术的加速变化中“看到了”智能机器的未来……这里,我们没有阐述哲学家如德雷福斯和塞尔对人工智能技术的不乐观的观点。我们不能说哪种观点及其归纳论证是正确的或者更接近真理,正如休谟所说的,这种根据过去经验的外推是人类的一种没有逻辑根据的心理倾向。但是,这些根据当下和历史对未来的“外推”具有社会意义,它们能够帮助人类思考未来、选择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