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经济循环过程来看，国内大循环可以分为横向循环和纵向循环两个子循环，横向循环以内需总量扩张拉动为主，通过生产、流通、交换、消费、废弃物处理和环境资源修复实现经济总量的扩张；纵向循环通过科技创新、产品升级等引导需求质量的不断提升，从而推动实现经济发展质的提升。两个子循环协同作用，在动态互动中促进实现宏观经济质的提升和量的增长。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卡点堵点的关键，在于构建“新需求引领新供给、新供给创造新需求”的动态平衡机制，为此需在鼓励创新和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推动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等方面着力，充分释放优质需求，并通过横向循环（产业价值链优化）与纵向循环（产业升级）的协同作用，形成“需求-供给-创新-增长”的良性循环，进而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
【关键词】横向循环 纵向循环 优质需求 高质量发展 国内大循环
【中图分类号】F12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5.23.004
【作者简介】苏剑，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导，北京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中国民主同盟第十三届中央委员会经济委员会主任。研究方向为宏观经济学、中国经济，主要著作有《新供给经济学：理论与实践》《内外失衡下的中国宏观调控》《宏观经济学（中国版）》（第一、二版）。
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指出：“强大国内市场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战略依托。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坚持惠民生和促消费、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以新需求引领新供给，以新供给创造新需求，促进消费和投资、供给和需求良性互动，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1]现阶段，我国仍面临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国内供强需弱矛盾突出，推动经济高质量均衡发展的关键，在于推动需求侧的总量扩张和结构优化。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我国发展面临的外部环境更趋复杂多变，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抬头，国际经贸秩序面临挑战，外需增长放缓的风险加大。同时，随着我国经济规模的扩大，此前依赖大规模出口的发展模式，面临国际市场难以充分承接的瓶颈，[2]进一步扩大内需成为我国现阶段及今后一段时期宏观经济均衡发展的重要因素，也成为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的起点和拉动力。国内大循环是我国经济循环的主体，从宏观经济运行的角度看，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需要推动实现两个目标：经济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为此，需着力畅通以“量的维持与扩张”为核心特征的横向循环，以及以“质的提升”为核心导向的纵向循环，进而构建“新需求引领新供给、新供给创造新需求”的动态平衡机制，以优质需求引领畅通国内大循环，提升我国宏观经济的增长体量与发展质效。
国内大循环的两个维度：横向循环和纵向循环
横向循环。国内大循环的横向维度是指，特定产品的生产、流通、交换、消费、废弃物处理及环境资源修复的全链条闭环，畅通横向循环的核心逻辑在于通过各环节内部的高效运行，以及各环节间的顺畅衔接实现这一循环过程，确保宏观经济中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得到充分满足。以往的相关研究中对国内大循环的论述多聚焦生产、流通、交换与消费，而未将废弃物处理及环境资源修复纳入分析框架。这类研究思路可能存在以下局限，一是将废弃物视为经济活动的“末端负担”，其处理成本被外部化，未纳入资源全生命周期成本核算；二是环境资源修复被视为独立于经济循环的公共品供给，其经济价值与生态价值未被充分内化于循环体系；三是忽视“废弃物”可能存在的利用价值。笔者认为，生产和消费过程均会产生废弃物，也会消耗自然资源并对自然环境产生负面影响。随着资源约束趋紧以及碳排放约束的逐渐强化，废弃物已从“末端负担”转化为“潜在资源”。此外，“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在我国深度落地、践行，环境资源修复不仅是生态补偿手段，而且能够通过碳汇交易、生态旅游等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直接参与经济循环，成为新的需求增长点。因此，废弃物处理及环境资源修复应被纳入国内大循环的分析框架，形成完整的逻辑分析闭环。
纵向循环。纵向循环是指经济质量的不断提升和动态演进。在有效需求相对不足的背景下，纵向循环主要是指通过提高供给的质量水平，引领和创造新需求，推动需求的不断推陈出新和升级迭代。纵向循环的目的在于促进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并通过消费品种类的增加和消费品性能的提升，不断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做强国内大循环不仅需要生产、流通、消费等横向循环各环节高效畅通及协同发展，也需推动纵向循环的动态升级——即通过技术创新、产品更新换代，推动形成“新供给-新需求”的螺旋式上升循环。纵向循环的本质是技术创新、产品升级与市场需求在时间维度上的持续互动，其核心逻辑可概括为“新供给创造新需求，新需求引领新供给”的双向反馈机制。与横向循环依赖存量市场不同，纵向循环通过产品更新换代可突破既有市场边界，形成增量市场空间。这一过程以产品创新和迭代为核心，通过“新产品研发投资-新产品出现-消费需求扩张-产业投资深化-基础设施改善-收入水平提升-进一步研发新产品”的闭环路径，实现产业升级和经济效率提升，最终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增长。
“新供给创造新需求”中，“新供给”是指通过新产品研发或传统产品性能的突破性升级（本文统一界定为“新产品”），向市场提供优质增量供给。这类产品被发明之前，市场既不存在对应的供给，也未形成明确的需求认知；而当新产品进入市场后，因其对生活场景的改善与边际效用提升被市场主体感知，进而催生此前未被满足的新需求，最终形成“新供给创造新需求”的闭环。新需求的形成对新产品供给具有显著的引领和拉动作用。由于新产品边际效用较高，消费者支付意愿增强，由此推高了产品的定价空间，进而提升新产品的投资收益率。在利润激励下，企业倾向于扩大供给，其实现路径主要包括：一是研发新生产技术以提升供给效率，二是增加生产性投资以扩大供给规模，最终实现新供给总量的扩张。新供给规模扩张也会继续创造新的需求，一方面，随着新产品供给总量的增加，规模经济效应推动产品价格下行，进而刺激消费需求总量增长；另一方面，前文所述的供给扩大路径均涉及投资需求的产生——研发新的生产技术需投入研发资本，扩大生产性投资则直接形成投资需求，此类投资需求以民间投资为主要构成部分。就政府投资而言，新产品及相关新兴产业的孕育与发展会催生对新型基础设施的配套需求，进而推动政府层面基础设施投资需求的增加。例如，汽车产业的兴起推动道路交通网络建设需求扩容，无线通信、互联网等数字产业的发展直接拉动相关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需求，等等。新产品消费需求与相关投资需求的增长，可直接驱动经济增长与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通过乘数效应，这一增长可进一步传导至传统产品领域，刺激传统产品需求扩张，并进一步拉动经济增长。而企业凭借新产品生产获得的收入，可持续投入新产品研发，最终构建起新的循环。
横向循环与纵向循环的特点及其相互关系。横向循环实现产品的生产、流通、交换、消费、废弃物处理及环境资源修复的全链条循环过程，而纵向循环则实现产品更替和产业升级。一种产品发明问世后，便进入以“量的维持与扩张”为核心特征的横向循环；而产品的迭代升级与全新产品的持续涌现，则构成以“质的提升”为核心导向的纵向循环。消费是纵向循环与横向循环的交汇点，居于核心地位，不仅是经济发展的最终目的，也是经济循环畅通的基础。投资需求本质上是消费需求的衍生形态，其产生源于满足消费者在物质、文化、安全等领域持续扩大的需求。纵向循环与横向循环均围绕消费运行，共同服务于满足人民群众的消费需求：横向循环通过“量的扩张”保障居民生活水平的稳步提升，纵向循环则通过“质的升级”推动居民生活质量的持续优化。
需求侧与宏观经济运行质量
经济的高质量增长是指经济的持续、健康增长；“健康”，即经济不出现系统性、全局性金融危机；“持续”，即经济保持长期健康。总体而言，经济运行质量的本质是其抵御系统性风险、维持长期稳定增长的能力，而判断经济体经济运行质量的重要标准，正是其发生系统性、全局性金融危机的概率。系统性金融危机（如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往往源于债务过度累积、资产泡沫膨胀、传统经济发展动力弱化、金融监管失效或外部冲击传导等深层矛盾。其特征是危机从房地产、银行业等单一领域迅速蔓延至整个经济体系，导致产出断崖式下跌、失业率飙升、金融体系瘫痪乃至出现社会动荡。经济运行质量与经济危机发生概率呈负相关关系：经济危机发生概率越低，说明经济体的结构韧性越强，政策调控空间越大，抵御内外部风险的能力也越强，从而经济运行的质量也就越高。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运行易出现产能过剩或者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凯恩斯通过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资本边际效率递减、流动性偏好三大心理规律，推导出有效需求不足的核心结论。在产能过剩的宏观背景下，均衡产出并非由产能上限决定，而是直接取决于社会总需求规模：总需求规模扩张将推动均衡产出同向增长；反之，总需求收缩会迫使企业削减生产规模，甚至引发产能闲置与资源错配，形成“需求不足—产出下降—失业上升”的负向循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均衡产出的形成主要取决于需求侧，其数量规模与质量水平均由需求侧特征所主导。消费边际效用的提升直接关系消费质量的提升以及消费者支付意愿的增强，由此，产品定价空间与企业投资收益率也会进一步提升，进而激励企业提高投资质量。这一过程将降低企业亏损、破产、裁员及不良贷款的发生概率，进而推动宏观经济平稳、健康发展。
优质消费需求的定义和来源
优质消费需求的定义。消费需求的质量取决于消费带来的边际效用，边际效用越高，消费需求的质量就越高。作为经济转型升级的关键变量，优质消费需求（High-Quality Consumption Demand）的本质在于通过消费行为实现效用的最大化，消费需求的质量与结构则直接决定了经济运行的效率与韧性。基于我国经济发展现状，优质消费需求主要源于以下方面。
产品创新是优质消费需求的首要来源。通过技术突破或模式创新，企业能创造全新的消费品和消费场景，或通过改善现有产品性能从而提升其边际效用。产品创新对优质消费需求的驱动作用体现在创造新需求和升级旧需求两方面。一方面，产品创新能打破传统消费边界，创造或激活此前未被发掘的需求。例如，手机、电脑、互联网等革命性产品的问世，大幅提升社会总需求；智能手机的出现不仅实现了对功能手机的迭代升级，更通过移动支付、社交媒体、在线教育等应用生态创新，构建全新消费场景，推动消费者对手机的需求从基础“通信需求”延伸至多样化的“生活服务需求”，显著提升相关产品的边际效用。当前，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正重塑消费模式，拓展服务消费新场景、培育产品消费新业态。例如，人工智能助手可基于用户偏好提供音乐推荐、健康管理、生活规划等个性化服务，使单位消费投入的满足感大幅增强。另一方面，推动现有产品的功能迭代、品质升级与体验优化，同样能有效提升消费边际效用，引领和创造优质需求。各类新产品问世后，往往通过持续的技术改进与设计优化不断提升使用价值，进而推动消费边际效用的提高。
绿色消费是优质消费需求的另一重要来源。绿色消费是指在产品的购买、使用以及废弃等各环节都能够积极贯彻绿色低碳理念、降低环境影响的消费行为，其本质是通过绿色消费选择改善环境质量，实现个体效用与社会福利的双重提升。在消费者个体层面，购买有机食品、使用环保家电、家居装修时采用绿色材料等绿色消费行为，可以直接提升其健康水平与生活品质，获得更高边际效用。在社会层面，绿色消费的独特性在于其具备较强的正外部性。个体选择绿色消费，可以通过减少碳排放、降低资源消耗、规范废弃物分类或处理等，改善整体环境质量，使全社会受益。近年来，依托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以下简称“两新”政策），我国新能源汽车、高能效家用电器等节能低碳产品加快普及。[3]2024年，“两新”政策带动设备工器具购置投资同比增长15.7%，对全部投资增长贡献率达到67.6%，带动大宗耐用消费品销售额超过1.3万亿元，形成节能量约2800万吨标准煤、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约7300万吨，[4]对扩大有效投资、提振消费需求、促进绿色转型、改善社会民生发挥重要作用。
保持适度生育水平和人口规模可有效释放优质需求。当前我国人口发展呈现少子化、老龄化、区域人口增减分化的趋势性特征，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2020年我国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为1.3，处于较低水平，生育意愿有待提升。[5]生育率较低并非单纯的人口议题，而是关乎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大战略性问题，因此，需进一步优化生育支持政策和激励措施，努力维持合理的人口增长。从引领和创造优质消费需求的角度看，新生人口自出生至进入劳动力市场的约20年窗口期内，主要以纯消费主体身份参与经济循环，新生人口的增加可直接扩大社会总需求，对有效需求不足问题具有显著调节作用。保持适度生育水平和人口规模对创造和引领优质消费需求的驱动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短期需求的扩张，保持适度生育水平会直接带动母婴产品（如奶粉、玩具）、教育服务（如早教、课外辅导）、医疗保健（如产检、儿科）等领域的消费增长；另一方面，是长期价值的创造，随着生育支持政策和激励措施的落地生效，教育（如义务教育免费、职业教育补贴）与医疗（如儿童免费医疗）等领域的公共服务水平将得到大幅提升，进而提升人口数量与质量，扩大劳动力供给、缓解人口老龄化压力、增强经济社会活力，为经济长期增长筑牢基础。
优质投资需求的定义和来源
优质投资需求的定义。优质投资需求即能够带来较高边际收益的投资需求，其可通过科技创新或制度优化，抑制边际收益递减规律的作用。具体而言，技术效率提升、市场潜力释放、社会福利外溢、风险防范等，可有效推动形成高质量的投资需求。高质量的投资行为可通过不同路径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研发投入、设备更新等方面的投资，可直接推动生产技术迭代、实现单位产出成本优化；新产品新技术、消费基础设施升级等方面的投资，可引领或创造新的需求，扩大市场空间；绿色投资、教育基础设施投资等具有显著正外部性，可有效赋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能源与粮食战略储备投资、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等，既能保障宏观经济安全可持续性，又可提升经济运行效率。
优质投资需求通过纵向循环（研发创新链）与横向循环（产业价值链）的双重路径，可以实现边际收益的最大化与资本配置的优化：纵向循环以技术突破为核心，通过研发投资、新产品开发与绿色转型，创造新供给与新需求；横向循环以效率提升为核心，通过加大在生产、流通、交换、消费与废弃物处理和环境资源修复领域的投资，降低各个环节的成本，优化全链条价值分配。二者协同作用构成优质投资需求的来源体系。
优质投资需求的纵向循环来源：研发创新链的边际收益突破。纵向循环是随着新产品的开发和新产业的形成，通过新产品消费拉动宏观经济增长的过程，其核心逻辑是“新供给创造新需求，新需求引领新供给”，纵向循环中的优质投资需求即在此循环过程中形成的投资需求，其来源主要包括以下方面。首先，研发投资是优质投资需求的重要组成部分。新产品的研发投资是纵向循环的起点，其边际收益来源于新产品普及后产生的知识产权收益。例如，基础研究（如材料科学、量子计算）虽具有研发周期长、风险系数高等特征，但一旦取得技术突破，就可以通过专利授权、技术许可等方式实现收益倍增，如半导体光刻机技术的商业化；应用研究（如人工智能算法优化、生物医药研发）则更贴近市场需求，能够直接转化为智能诊断设备、个性化药物等新产品或服务。
其次，新产品、新工艺产业化引发的上下游投资需求。新产品生产、配套零部件供给及专用设备研发会构成直接投资需求，如新能源汽车、工业机器人产业对电池、传感器等配套零部件及自动化生产线的投资拉动。新工艺应用（如3D打印、智能制造）则可直接推动企业生产流程的数字化改造，形成衍生投资需求。这类投资因技术门槛高、市场竞争度较低，能够依托“先发优势”获取较高边际收益，因此属于优质投资需求。
再次，新产品开发与产业升级导向型基础设施投资（如5G基站、高铁网络、智慧城市等）。这类投资以政府主导为主，是纵向循环的基础，其收益源于对私人投资的拉动以及对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基础设施建成后能有效降低企业物流成本、提升信息传输效率，从而进一步激发民间投资活力，吸引更多民间资本进入高技术、高社会效益的关键领域。
优质投资需求的横向循环来源。横向循环指产品在生产、流通、交换、消费、废弃物处理及环境资源修复等产业价值链各环节的流动，横向循环中每一个环节的投资都有助于提升横向循环效率，实现边际收益提升，具体而言，优质投资需求的横向循环来源主要包括以下方面。其一，生产领域投资是横向循环的起点。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深入发展，提高生产领域投资的边际收益，需推动生产方式的智能化和柔性化。智能制造通过实时数据采集与分析等方式，优化生产流程（如减少设备停机时间、降低次品率），增加单位时间产出；而柔性生产（如模块化生产线、定制化制造）则主要针对小众消费品，能以较低成本快速响应市场需求变化（如小批量、多品种订单），减少库存积压，充分挖掘市场潜力，提高投资收益率。
其二，流通领域优质投资以降低交易成本、减少资金占用为核心，涵盖民间投资和政府的基础设施投资，其收益来源于物流效率提升与供应链协同优化。冷链物流（如生鲜运输）、智慧仓储（如自动化立体仓库）可减少商品损耗、提升流通效率；供应链金融则能缓解中小企业资金压力、降低融资成本。
其三，交换领域投资聚焦拓展交易场景和降低交易成本。数字平台（如电商平台）通过算法推荐，实现由“人找货”向“货找人”转变的模式转型，既能降低消费者搜索成本，又通过用户画像、精准广告投放等工具提升商家交易转化率；直播带货、社区团购等场景创新则通过沉浸式体验与社交互动，创造和引领新需求。
其四，消费基础设施投资的收益来源于消费场景的丰富与消费潜力的挖掘。购物中心、文旅小镇商业综合体、智慧社区（如无人零售、社区服务）能通过消费环境优化和便利化以及科技赋能，提升消费者体验，延长停留时间，从而刺激餐饮、娱乐等额外消费；养老设施（如老年大学、康复中心）、教育基础设施（如在线教育平台、职业教育园区）则能满足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银发经济发展、老年群体技能提升等新需求，释放长期消费潜力。
其五，绿色投资。一方面，废弃物处理与环境资源修复投资，其收益来源于资源循环利用与生态价值实现。垃圾分类、危废处理能减少环境污染，同时通过废旧金属回收、生物质发电等资源再生手段创造经济价值；湿地保护、矿山复垦、工业遗址文创开发等生态修复手段则可提升土地价值或释放旅游潜力，形成“治理-再生-收益”的闭环。另一方面，循环过程的绿色化投资，这涉及纵向循环和横向循环的协同作用。绿色投资需兼顾经济性与社会性，其收益来源于环境成本内部化与政策激励的双重驱动。环境成本内部化不仅能降低环境治理协调成本，还可推动企业内部形成资源的循环利用，同时，碳捕集、可再生能源等绿色技术的应用，既能降低企业长期运营中的碳税成本、环保处罚等政策性风险、提升资产价值，又能通过获得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直接提高投资回报率。
以优质需求引领国内大循环的着力点
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卡点堵点，核心在于构建“新需求引领新供给、新供给创造新需求”的动态平衡机制。当前，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传统需求的边际效益递减，而优质需求尚未得到充分释放。优质需求不仅具备高附加值、强带动性的特征，还能通过横向循环（产业价值链优化）与纵向循环（产业升级）的协同作用，形成“需求-供给-创新-增长”的良性循环。着眼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的目标，未来可从鼓励创新、更好发挥市场机制作用、优化政府职能三个维度，以优质需求引领国内大循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鼓励创新和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扩大优质消费需求。消费位于横向循环和纵向循环的交点，同时是两个维度循环的重要拉动力，因此，优质的消费需求是国内大循环以及经济高质量增长的“终端引擎”，其本质是消费者对高品质、个性化、绿色化产品与服务的追求。扩大优质消费需求需以创新为驱动，通过推动数字经济、高端制造、生物技术等领域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创造新供给，进而激发新需求，形成“创新-供给-消费-再创新”的纵向循环。扩大优质消费需求，一方面，需以产品创新扩大消费边界。科技创新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核心，其可通过新产品研发、产品迭代升级与场景创新，创造和引领优质消费需求。例如，人工智能技术推动智能家居、智能医疗的发展，推动传统消费向“科技消费”升级；新能源技术催生新能源汽车、储能设备等新兴市场，创造“绿色消费”新增长点。另一方面，以场景创新挖掘潜在需求。优质消费需求的扩容不仅源于新产品的问世和既有产品的升级，也可源于新消费场景的创新创造。例如，元宇宙技术通过虚拟现实（VR）构建虚拟购物、数字文旅等沉浸式体验场景，提升消费便捷性；银发经济通过适老化改造满足老龄化社会需求；县域经济则针对下沉市场推出高性价比家电、本地化农产品等定制化产品，释放农村消费潜力。
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进一步激发国内大循环中微观主体活力。企业是国内大循环的重要主体，是优质需求挖掘与供给匹配的核心力量。通过市场机制引导企业向优质需求领域集聚，可以提高经济运行的质量。为此，应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更好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充分激发各类经营主体活力，引导资源流向优质需求领域。市场机制以价格信号与竞争压力为核心运行逻辑，当优质需求（如新产品、绿色产品、高端服务）依托技术壁垒或政策支持形成高溢价时，资本与人才将自发向相关领域集聚。同时，竞争压力将推动企业开展产品创新、工艺革新与管理优化，推动产品性能升级并降低生产成本，最终实现收益率提升。
推动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营造一流营商环境。政府是国内大循环的“规则制定者”与“基础设施提供者”，通过改善基础设施建设与营造一流的营商环境，降低企业运营成本，激发市场活力，为以优质需求引领国内大循环提供制度保障。交通、通信、能源等领域的“硬基础设施”是国内大循环的“物理支撑”，应进一步推进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基础设施建设，降低企业物流、信息传输、能源及交易成本，从而直接提高企业投资收益率。以法律体系为核心的“软基础设施”是国内大循环的“制度支撑”，通过统一市场基础制度规则，完善产权保护、市场准入、信息披露、社会信用、兼并重组、市场退出等制度，能降低企业的交易成本和创新风险。推动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需减少政府对资源的直接配置，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政府应进一步加强“放管服”改革、反垄断执法、区域协调发展等举措，破除行政垄断与区域壁垒（如地方保护、市场分割），降低企业市场准入与运营成本，推动商品和生产要素在全国范围内自由流动。
结语
国内大循环可分解为横向循环和纵向循环两个子循环，两个子循环都以消费为最终拉动力。横向循环推动“量”的扩张，纵向循环则侧重“质”的提升：新产品、新产业一旦形成，就进入横向循环阶段，依托技术进步等方式实现普及推广，从而拉动经济的增长，即量的扩张；纵向循环通过新产品研发与新产业培育形成增量供给，不断实现产品创新和产业升级迭代；二者协同作用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增长。优质需求可分为优质消费需求与优质投资需求两类，纵向循环通过新产品创新催生优质消费需求，进而引致工艺研发、生产性投资等相关优质投资需求；横向循环各环节的投资可提升生产效率，推动新产品快速普及，以新供给进一步引领和创造优质需求。因此，我国应在鼓励创新和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推动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等方面着力，构建“新需求引领新供给、新供给创造新需求”的动态平衡机制，以优质需求引领，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专项课题“经济体制改革牵引作用与协同推进其他各领域改革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4ZDA006）
注释
[1]《受权发布丨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2025年10月28日，http://www.news.cn/20251028/337438370029449296539148a206bdd1/c.html。
[2]《以内生增长为导向 推动发展模式转型》，2025年11月20日，https://h5.newaircloud.com/newsepaper/detail/10257_169733_1847114_27289007_zgcjb.html?app=1&xkyTimestamp=1764755899320。
[3]白泉、张建国：《“十四五”生态文明建设的显著成效与经验启示》，《人民论坛》，2025年第15期。
[4]《2024年“两新”政策带动设备工器具购置投资同比增长15.7%》，2025年2月10日，https://www.gov.cn/lianbo/bumen/202502/content_7003202.htm。
[5]《国务院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接受中新社专访》，2021年5月13日，https://www.stats.gov.cn/sj/sjjd/202302/t20230202_1896487.html。
Boost the Synergistic Effect of Horizontal and Vertical Sub-Circulations with High-Quality Demands
Su Jian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nomic circulation process, the domestic large-scale circulation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sub-circulations: the horizontal circulation and the vertical circulation. The horizontal circulation is mainly driven by the expansion of total domestic demand, achieving quantitative expansion through production, circulation, exchange, consumption, waste treatment and environmental resource restoration; and the vertical circulation guides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demand quality through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product upgrading, etc., thereby promoting the qualitative improvement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two sub-circulations are combined with each other, achieving the simultaneous realization of macroeconomic qualitative improvement and quantitative growth in dynamic interaction. The key to resolving the bottlenecks and obstacles in the smooth operation of the domestic large-scale circulation lies in building a dynamic balance mechanism of "new demands leading new supplies, and new supplies creating new demands", for which efforts should be made in encouraging innovation and vigorously developing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accelera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and promoting the combination of an effective market and a proactive government. 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fully unleash high-quality demands and, through the synergistic effect of the horizontal circulation (optimization of industrial value chain) and the vertical circulation (industrial upgrading), to form a "demand-supply-innovation-growth" virtuous circulation, thereby enhancing the endogenous driving force and reliability of the domestic large-scale circulation.
Keywords: horizontal circulation, vertical circulation, high-quality demand,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domestic large-scale circulation
责 编∕包 钰 美 编∕梁丽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