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前，尽管智能时代带来不确定感，多元困境引发矛盾心态，但整体社会心态正朝着坚韧、自信的方向发展。这种趋势不仅得益于国家发展的稳健态势，更植根于中华文化的长久积淀。中华文化中的整体思维、辩证思维、长期主义、变易思维等，为人们提供应对挑战的智慧与力量，成为社会心态流转嬗变的根基。这些文化精髓不仅塑造人们面对变革时的从容与坚定，也推动社会心态的积极演进，共同构筑推动社会发展的强大心理动力。
【关键词】社会心态 演变态势 内在规律
【中图分类号】C912.6 【文献标识码】A
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与此同时，国际局势变乱交织，全球性冲突跌宕升级，“脱钩断链”愈演愈烈。深入理解和精准把握我国发展进程中社会心态的复杂变化及其内在规律，探寻有效应对社会心态所面临诸多挑战的策略，是当前及今后一段时间里亟待深入思考的重要命题。
当前社会心态多元构成的几个面向
当前，我国社会正处于快速变革与发展的关键时期。在全方位、多层次的社会剧变进程中，尽管不同群体内部以及不同群体之间仍存在各种亚型的社会心态，呈现出差异性与多样性，但就总体趋势而言，社会心态正朝着坚韧、自信的方向发展。这不仅体现在个体面对挑战时的心理调适能力增强，而且反映在面对外部复杂局面时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提升。
焦虑：智能时代带来的不确定感。当前，人工智能（AI）技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这一变革深刻影响着社会心态。面对未来，人们既充满憧憬与激动，又难免被困惑与焦虑所笼罩。AI技术的飞速发展，不仅会引发劳动力就业场景的转移，也可能加剧人们对自我可替代性的焦虑。
从就业市场的角度来看，随着AI技术在各个领域的广泛应用，一些传统职业岗位面临着被智能机器取代的风险。人们通过对未来职业淘汰和职场价值的重新评估，意识到所面临的就业形势愈发严峻。他们担忧未来的工作岗位是否会被AI替代，个人劳动的意义是否会被消解。事实上，这种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基于对现实就业形势的深刻洞察。在求学方面，随着AI技术的发展，一些传统专业的就业前景变得不明朗，而新兴的人工智能相关专业虽然前景广阔，但竞争也异常激烈。人们在选择专业时，既希望选择热门专业以确保未来的就业竞争力，又担心热门专业竞争过大导致难以脱颖而出。在就业择业过程中，一方面企业对于人才的要求越来越高，不仅要求具备扎实的专业知识，还要求拥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和创新能力；另一方面就业市场的竞争日益激烈，岗位数量有限，而求职者众多。人们目睹着时代的剧变，感受着人工智能带来的便利，但也在智能时代的洪流中充满了挣扎和深深的困惑与无助。AI凭借其高度标准化的执行效率，使得个人可能处于被替代的边缘。如何保持未来社会的职场竞争力，这些问题压在人们的心头。
矛盾：多元选择下的复杂心态。“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这一网络流行语，生动描绘了一些人在“卷”和“躺”之间徘徊的矛盾心态。在当今多样化、包容性日益增强的社会环境中，人们常常因复杂多元的时代困境和社会问题而陷入迷茫与不知所措。
从宏观层面来看，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不再局限于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在情感体验、文化满足、信息获取、生活方式等方面也有了更为丰富且多样的追求。物质红利催生生活方式日益多元，对于人们而言，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一方面，多元的生活方式为人们提供更多的选择和发展空间。不同群体可以根据自身兴趣和爱好，选择不同的职业、生活方式以及社交圈。另一方面，多元选择也引发了一些矛盾。人们既希望拥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以保障生活质量和未来发展，又不甘于平凡，希望通过自身努力实现更大的人生价值和梦想；既希望与他人建立良好关系，又渴望在忙碌生活中寻得宁静空间，进行自我反思和疗愈。社会化发展路径多样、价值观多元，使得人们不再具有传统单一同质性，而是展现出更为丰富的存在意义。这是时代发展的鲜明特征，但也带来碎片性、矛盾性的心态困境。人们面临着来自家庭、社会和自我的多重期望和压力，在追求个人理想和满足他人期望之间存在张力。例如，在选择职业时，既要考虑个人兴趣和能力，又要兼顾家庭经济状况和社会认可度；在处理人际关系时，既要维护自身尊严和个性，又要顾及他人感受和需求。这种矛盾的心态使得人们在成长过程中常感到困惑与迷茫。
悦己：丰裕时代的自我价值追寻。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社会成员的主体意识愈发自主、自由，更加注重个人内心感受的满足，悦己心态逐渐凸显。例如，在社交媒体上，不同年龄段的人群借助各类平台分享生活、见解与创意，展示个性与才华。他们追求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人生体验，彰显自我独特性。青年群体热衷于小众文化，如二次元、独立音乐、极限运动等，通过参与这些活动寻找志同道合者，实现自我认同。他们不过度在意他人目光，主要聚焦自我作为实体性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银发群体开始注重生活品质与精神享受，在旅游、文化娱乐、健康养生等领域展现出强烈的消费意愿。一些老年人热衷于参加各类兴趣班，如书法、绘画、摄影等，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还有老年人选择外出旅游，领略不同地区的风土人情，拓宽视野。银发人群的悦己消费不仅体现了他们对自我价值的重新审视，也反映出社会对老年群体精神需求的关注与支持。
悦己心态的形成与当代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一方面，物质生活水平的显著提高，使得人们不再为基本生活需求担忧，而是有更多时间和精力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另一方面，互联网的普及和社交媒体的发展，为人们提供了广阔的展示平台和交流空间，让大家能够更加自由地表达自我，追求兴趣爱好。此外，社会的开放和包容为不同群体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和发展机会，人们可以根据自身意愿和需求选择生活方式和职业道路。这种自由和选择的空间，进一步推动了全社会悦己心态的形成与发展。
自信：发展预期逐渐攀升。自信被视作心理上的自我效能感，是形成积极健康人格的重要基石。拥有自信心态的个体，往往展现出更强的内控感和成就动机，具备更好的自我接纳与自我肯定能力。自信心态是一种能够在动态变化中保持稳定并持续成长的积极心态，它使个体在面对各种挑战与机遇时，能够以坚定的信念和积极的态度应对。心理学研究曾对1980年、2000年和2020年中国国民的理想积极情绪进行评估，结果显示，中国人对高唤醒积极情绪、低唤醒积极情绪以及一般积极情绪的偏好均呈上升趋势。
国人日渐具备开放包容、平视世界各国的自信，这种底气源于中国巨大的发展成就和显著提升的国际地位。从“一五”计划到“十四五”规划稳步推进，我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2024年，我国人均预期寿命达79岁，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至41314元，基本养老保险参保人数达到10.73亿人，基本医疗保险参保人数达到13.26亿人。这些数据的背后，是国家对民生问题的高度重视和持续投入，是人民生活水平的显著提升，也为全社会自信心态的培育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随着国家综合实力的不断增强，全社会对未来发展的预期普遍较高。这种积极的发展预期进一步强化了人们的自信心态，形成一种良性循环。人们相信国家有能力应对各种挑战，实现更高质量的发展。这种信念促使个体在各自领域积极进取，为国家的繁荣贡献力量，同时进一步巩固和提升了全社会的自信水平。
韧性：抗压能力日渐提升。韧性是指系统遭受外部冲击后，能够吸收扰动、快速恢复并自动适应的过程，同时也是组织迭代升级的潜在能力。从心理维度看，韧性可被界定为个体在遭受挫折后恢复原状的能力。当今社会处于剧变时代，全社会各群体在时代浪潮中不断锤炼心理韧性，增强内心的确定感。人们愈发秉持平常心，不被一时顺逆所迷惑，避免陷入极端性与情绪性的冲动，始终保持从容坚定的信心以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抗压能力和意志力。
从心理规律角度而言，韧性往往呈现出从被动承受向主动接纳转变、从封闭系统向开放系统转变、从静态表征向动态平衡转变的特征。人们不再被动接受外界变化与挑战，而是主动适应并积极应对；不再自我封闭，而是积极与他人交流合作，共同攻克难关；不再满足于现状，而是持续追求进步与发展，实现自我价值的提升。韧性之于社会，不仅体现在历经沧桑后所展现出的坚韧意志力，更体现在其兼容并包、善于学习的灵活性。中华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历经无数磨难和挫折，却始终坚韧不拔、生生不息。这种韧性精神在当代社会得到了传承和发扬，人们将其转化为面对困难与挑战的动力，从而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力量。
综上所述，我国社会心态在焦虑、矛盾、悦己、自信、韧性等多个维度上呈现出复杂且动态的演变趋势。这些心态的变化不仅反映了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也体现了全社会在面对挑战和机遇时的深入思考和理性选择。我们应高度重视社会心态的发展变化，通过科学引导、积极培育，帮助人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底蕴深厚的中华文化是培育理性平和社会心态的内在根基
文化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与穿透力，能够跨越时空界限，连接传统与未来、东方与西方、科学与人文。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其中的整体思维、辩证思维、长期主义、变易思维等，正是社会心态流转嬗变的根基。
整体思维。文化心理学的研究者发现，人们对世界的知觉和反应方式因所处文化环境而产生差异。比如，西方社会倾向于运用分析性思维处理问题和应对日常挑战，而中国人倾向于采用整体性思维满足日常需求。分析性思维倾向于从背景中审视客体或现象，强调事物的内在属性和结构组织，注重论证的逻辑性、合理性和效度；整体性思维则强调事物无法孤立存在，需相互联系。中国哲学注重对整体性的认知，强调事物之间的依存性和互依性。
整体思维作为五千多年文明积淀的智慧结晶，使中国人能在纷扰中重拾整体观，在矛盾张力中始终积极面向未来。整体思维是对整体的深刻洞察，当前强调的“全局观”“大局观”正是着眼于整体的体现。从整体角度出发，有助于确定清晰长远的发展目标，并将其细化为不同阶段的具体目标和行动计划，确保发展的有序推进。整体思维强调完整场域，在此文化心态影响下，中国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常表现出极强的集体主义精神，追求社会福祉，舍小家为大家，可以牺牲个人利益实现集体利益的最大化。这种以集体主义为特征的文化，促使人们注重人与人之间的团结凝聚，强调整体幸福依赖于共同努力，推动人们遵守群体规范，为整体利益而行动。在战胜灾害的过程中，中国人众志成城、守望相助，整体性成为应对风险挑战的力量源泉与磅礴动力。同样，中华民族在审视事关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制度变革时，总是将其置于历史长河中予以观照，纳入宏大视野去理解。整体思维使中国人拥有更宽广的时间知觉，在社会结构中更重视伦理与秩序，更强调对责任和义务的履行，倡导立己达人、兼济天下。
辩证思维。道家哲学强调顺应生活中的一切，但这种无为并非消极等待，而是蕴含着深刻的智慧。“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即鼓励人们在认识、了解世间万物变化之道后，转变思想，顺势而为。当消极的一面消退时，积极的一面便会呈现，不因遭遇逆境而忧心忡忡。
中华文化具有较强的辩证性，如“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便是强调事物的积极与消极属性相互依存，并可相互转化。辩证思维方式贯穿于中国从古至今的哲学和生活之中。《易经》《道德经》《中庸》《吕氏春秋》等古代典藏，都充满了对世界万物和人类生存方式的辩证思考。《易经》中的六十四卦象相辅相成、刚柔并进，体现了辩证思想。《道德经》强调“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凸显了普遍联系与辩证思维。《周易》中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则表达了主动求变、自我革新的辩证发展观点。人们熟识的太极图，也以阴阳鱼的符号直观展现了宇宙万物对立统一、动态平衡的辩证思维。
中国人看待变化时强调不偏执于某一种绝对的思维方式，重视事物的相互依存性和相互转化性，深知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因此，国人历经磨难而不衰，饱经风霜仍坚韧，坚信事物之间具有灵活的危机转化能力。秉持辩证思维，使中国人能够准确识变、科学应变、主动求变，进而顺势而为、乘势而上，适应并引领变化。可以说，从整体利益出发，尚和合，求大同，共商共建共享，这是中国人数千年来一以贯之的思想准则和行为规范。
长期主义。中国人善于运用整体思维和辩证思维进行思考，因此更加重视环境、知觉客体和场域之间的关系，更多依赖知觉与经验。正是基于这些思维方式，中华文化具有更宽广的时间知觉取向。中国人对时间的理解，并非以一年、十年计，而是以百年、千年计。这使得在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各种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时，中国人能够放眼更长久的未来，在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中洞悉趋势，通达世情，赢得主动。长期主义强调拥有洞察大势、谋划长远的前瞻性思维，立足大局谋划长远发展，不拘泥于短期目标与短期问题，多用长远思维、前瞻眼光思考和决策，统筹谋划、整体布局，抓住关键性和决定性因素，在拓展优势的同时，重点突破瓶颈堵点、补强短板弱项。我国在漫长的五千多年历史中始终保持独特而延续的文化与文明，正是因为文化根基中包含着稳定的韧性与灵活，才使文明发展一脉相承。
中国人的时间知觉更强调长期性，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追日等故事，无不承载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持不懈的价值观。中国人常讲，“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凿井者，起于三寸之坎，以就万仞之深”，都反映了长期主义的价值观，即相信量变可以达成质变，认为量变在质变之前需要脚踏实地、深耕细作，进而达成量的积累和质的改变。从“一五”计划到“十四五”规划，每个五年规划都接续勾勒清晰的发展脉络，为国家长治久安和可持续发展提供持久动力。中国人用一个又一个的五年，在时间的长河里稳扎稳打，一张蓝图绘到底。这一历程，既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显著优势，又蕴含着中国人民秉持长期主义的生存哲学。当前，面对复杂多变的内外部环境，应保持平和的心态，以长远的眼光审视问题，在长期的时间维度中谋划与行动，向下扎根以夯实基础，向上生长以追求突破，稳扎稳打，厚积薄发，从而逐步实现长远目标。
变易思维。“常制不可以待变化，一途不可以应无方，刻船不可以索遗剑”，变易的思想深深根植于中华文化之中，强调事物的不断变化和变革是自然的规律，人们应顺应变化、灵活应对，在变化中求得平衡与和谐。这一思想为指导国人的日常生活、应对挑战，以及培育理性平和的社会心态，提供了有价值的人生智慧。变易思维强调顺应变化后因势利导，把握时机后适时而动，居安思危后未雨绸缪，变通灵活而又不拘泥于形式。唯有如此，方能实现更为稳健的发展。因此，中国人强调要在变幻莫测的世界中审时度势，灵活应变。
有学者认为，西方人和中国人具有不同的关于“变”的外行理论。西方人强调线性理论，认为事物的发展呈线性发展态势。而中国人的认知风格是非线性的，甚至是循环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事物总在变化，甚至以循环的形式发生变化。当生活发生改变时，中国人关于“变”的外行理论使个体能预测更多的变化，进而在遭受困苦时依然能保持希望和乐观，而在好运时反而会保持警惕和更加审慎。心理学家梁觉认为，中国人关于世界的理解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产生一种内隐性信念。这是因为，中国人接受并接纳变化的观念源于社会化过程。中国人的社会化聚焦于失败和成功的转化观、努力的重要性和自我完善的必要性，以及对消极情绪的接纳和调和。这些人们生活世界的先验性形式架构，不仅在个人意识层面对普通个体的社会心态产生影响，还会透过集体潜意识影响社群和国人的生存秩序及生活秩序。这种基于集体性文化的思维风格，形成了人们直觉上理解社会世界本体所产生的认知和行为框架。变易思维并非仅体现为灵活性，它还强调在变与不变中洞悉问题的本质与核心，不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而是深入分析、精准施策，保持恒心，在变局中保持定力。当前，大国竞争加剧，逆全球化趋势显现，国际秩序受到挑战且亟需重塑。面对这一情况，我们要保持“乱云飞渡仍从容”的战略定力，集中精力办好自己的事。
时代决定心态，心态亦反作用于时代并映照其特征。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进程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思想资源提供了极为宝贵且深厚的心性滋养与精神支撑，为培育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奠定了坚实根基。我们应继续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将其融入社会心态建设中，引导人们以更加积极、乐观、理性的心态迎接时代挑战，共同书写美好未来的壮丽篇章。
【参考文献】
①社会心态研究课题组：《转型时期的上海市民社会心态调查和对策研究》，《社会学研究》，1994年第3期。
②周晓虹：《中国人社会心态六十年变迁及发展趋势》，《河北学刊》，2009年第5期。
责编/孙渴 美编/李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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