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至10月，一部由湖南广播影视集团（台）及麾下子公司“金色光芒”制作的电视剧《麓山之歌》，先后在央视一套、芒果TV、深圳卫视、东南卫视、四川卫视、山东卫视、湖南卫视等平台播出。该剧播出以来，各方好评如潮。9月16日在央视一套、芒果TV圆满收官时，所有播出日收视率均蝉联尼尔森网联第1，线下也出现《麓山之歌》的热烈话题和人际传播极高的美誉度。一部工业题材何以大获成功？笔者连追多遍，又通过座谈会、见面会以及相关访谈，试图破译其成功密码。
一、大小相融：宏大叙事切入普通生活
《麓山之歌》作为一部工业题材剧，以近10年来中国装备制造业由制造到智造转型发展为背景，以“麓山重工”的发展变革为主线，讲述面对国内国际市场的激烈竞争，国际行业巨头的群狼环伺，智能制造转型的时代大潮，通过抉择“重工换金融”、研发“麓山一号”、应对海彼欧恶意发起的国际诉讼、破局与民企合股、创办I5智能车间、打造现代化智能工业园、并购海外企业欧星等故事，形象展示我国装备制造业转型升级、破局出圈的时代画卷，生动展现几代重工人与时俱进、敢于担当、不断创新、最终华丽蝶变得鲜活群像。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就推动装备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作出系列重要论述，2020年9月考察湖南时，要求把湖南打造成国家重要的先进制造业高地，湖南坚定不移地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要求，加快推进先进制造业发展，并取得卓越成就，这便是《麓山之歌》的创作背景。重大题材，尤其是工业题材很容易落入概念化、空洞化、高冷化。面对这种宏大叙事和主旋律题材，如何让崇高主题和真实历程变得生动鲜活，是摆在创作者面前必须要破解的难题。
需要特别肯定的是，在展现这场重工业的时代之变时，编剧、导演、演员等创作者，将国企改革乃至新时代中国装备制造直面国际竞争的宏大叙事，与普通人的工作生活紧密关联，一方面紧扣时代主题和社会经济发展脉动，浓墨重彩抒写重工业的改革、转型、蝶变、重生。另一方面又不吝镜头，展示日常工作生活场景，通过普通人时代变革中的命运沉浮与情感纠葛，以平凡故事呈现时代图景，在个体命运和生活细节中展示时代精神和社会风貌。这样，个体、家庭、群体，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关联，在剧中构建起一个时代演进与观念嬗变的场域。剧中无论是作为企业家的方锐舟、明德江，还是科研人员卫丞，工匠劳模金燕子，普通工人胡七队、马炎等，无不面对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无不在新时代的大潮中追寻、奋斗、思考。方锐舟既要在担当国家使命、企业长远发展和员工前景幸福中做出取舍，又受到家庭婚姻、亲情友情的困扰；卫丞一方面矢志自主研究，勇攀科研高峰，但时时又需要面对父子、母子、恋人、兄弟、竞争对手等复杂微妙的关系；劳模宋春霞、工匠马大庆一方面心系企业发展，勤勉奉献，努力传承工匠精神，生活中也要面对误解、委屈；金燕子一方面与时俱进，精研技术，“端得起老手艺的碗，吃得上新科技的饭”，但面对职业生涯和情感变故，也有“端不起”“吃不下”的时候；马炎失业、创业、再就业的过程，正是时代大潮中当代年轻工人的多重选择的缩影……剧中正是将硬核的工业题材和生活的轻喜元素完美相融，通过更多展现生活细节和情感冲突，较好地完成了宏大主题的展示与挖掘。同时，这种“接地气”原汁原味的生活质感，使该剧具有很强的代入感，使老中青各年龄段的观众各自找到时代的集体记忆与情感认同，创造了一个来源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世界。
二、庄谐相映：多组人物形象庄谐成趣
人物形象是否性格鲜明、立体、丰满，是影视剧能否成功的关键因素。《麓山之歌》在人物形象塑造和剧情氛围的营造上，特意设计了几组对比鲜明的对立关系，有的是性格上严肃严谨、不苟言笑与收放自如、无拘无束的反差，有的是生活中拌嘴吵架、卖乖耍宝的情趣喜感，这样在宏大叙事和庄重的主题中，时时穿插幽默诙谐，一庄一谐，相映成趣。
男女主角卫丞和金燕子就是庄谐相映的典型代表。卫丞才华横溢，专业一流，科研能力超拔，严谨，务实，但又固执，刚直，沉迷自我世界，甚至自我封闭，这种性格特征体现在生活细节中却是事事处处都科学的精确计算。而金燕子善良正直、活泼开朗，追求上进，剧中不乏其率真直爽、大大咧咧，甚至诙谐风趣，自我解嘲式的语言和开朗活泼、乐观向上的生活情致。卫丞和金燕子在人物形象和性格定位及演员的表演风格上，二者有张有弛、有动有静，一个内敛精怪，一个简单豪爽，从开始的狭路冤家到最终的情投意合，这种性格反差贯穿全剧，也正是这种反差，不仅助推剧情演进，同时丰满了人物形象，增添了可视性、趣味性。
这种庄谐相映还体现在方锐舟、明德江之间。方锐舟直面困境，坚守主业，十年磨剑，始终不忘大国制造的崛起梦想，始终不忘国有企业的使命担当，强势而有魄力，但同时又时刻陷入抉择艰难与情感冲突之中，他既要对一万人的现在负责，又要对麓山的未来负责，在面对“重工换金融”，研发“麓山一号”“与海彼欧国际知识产权诉讼”“I5智能工厂”“海外并购”等重大抉择时，既有壮士断腕破釜沉舟的抉择，又时时处在历史荣誉、现实困境以及夫妻、父女、翁婿、舅甥等多重关系的纠葛之中，但其性格的主调是坚忍执着，勇毅担当。而明德江在面对上述抉择时与方锐舟截然不同的性格态度，绵里藏针，成为麓山重工高层权力杠杆的另一砝码，在重大抉择时，心有城府，机锋巧露，游刃有余，两人从最初的不同政见到后来的心照不宣，一庄一谐，对比鲜明。值得一提的是，在两人的微妙关系中，创作者特地设立办公室主任万宝泉这样一个角色：殷勤迎奉，两面讨好，见风使舵，鲜活了企业“官场”生态，增添了不少笑点视点。此外，宋春霞与胡七对的师徒之间，宋春霞与马大庆的夫妻之间，胡七对、董孟实两个家庭之间，马炎与恋人之间，无论是工作、生活，其性格形象均是亦庄亦谐，既有面对改革转型、职场生活的思考与追问，又有人伦世态、日常生活的烟火气。
三、情理相彰：在特定情境中抒情言理
作为一部重工业题材剧，《麓山之歌》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对中国产业改革进程中的诸多问题以及科学精神、社会责任、生活哲学、人生价值作出了冷峻深邃的理性思考。纵观全剧，这些理性思考涉及
产业空心化问题、核心技术卡脖子问题、经济发展脱实向虚问题、国有企业责任使命问题、如何识人用人问题、国企改革发展与员工生活幸福问题、智能制造与工人转岗问题、工业匠心的坚守与传承问题、匠人劳模的价值与追求问题……但在对这些问题的宣示与思考不是简单地说教式的对白，而是在情节铺展推进和细节的鲜活展示中予以巧妙点拨，使之水到渠成，既富理于情，又借情说理，二者相得益彰。
邱沐阳在重启“重工换金融”的高层决策会上，几句话掷地有声：“干部的面子问题，信誉问题，比起老百姓的幸福问题都不是问题”。 在方锐舟谋划海外并购欧星，与邱沐阳在羽毛球场打球，邱沐阳对扛起巨额借贷压力的方锐舟动情地说：“当一个企业自主创新发展能力真正置于国家战略的高度，就不止你一个肩膀来扛了”，这无疑是对国企担当国家使命的鲜明阐释，亦是对那种使命担当莫大的肯定与支持。马大庆看到邓二民不合格的焊缝当场发飙：“手艺就是脸”，面对金燕子加工急件的“偷师学艺”，感触地说：“啥叫工业？啥叫工厂？没有工人，啥也不是”“无论成败，咱当焊工的有委屈有泪水，只能在罩里面流，摘下面罩就必须笑”。在I5车间，面对全新转岗智能制造的工厂，卫丞和董孟实与大家聊起劳动的目的：“核心目的是生产身份，是每一条焊缝，每一个镗孔，每一次下抖、装配都零差错的工匠身份，是人机协同、‘不是精品就是废品’的极致身份”。在和民企玉衡的合作中，卫冲之感慨，“国企改革是来真的，因为一个拥有14亿人的大国，是不可能进口一个现代化的”。在并购欧星时，方锐舟特意送给欧文斯一把写有“和”字的折扇，告诉他：“中国的和字，除了和解的意思外，还有和而不同的境界，以和为贵的处世之道。我们尊重商业规则，但竞争不止存有你死，我才能活”。纵观全剧，类似直抒胸臆的真情告白俯拾皆是，创作者有意借剧中人之口，或坦陈国企使命担当；或直抒攻坚克难、突破卡脖子技术的雄心壮志；或思考新时代劳模匠心的创造与价值；或表达新一代产业工人的生活态度与人生追求……正因为有了曲折情节的铺垫，有了职场场域和生活情境的营造，这些情理思考不仅不枯燥乏味，反而自然亲切，让受众感同身受，也正是这种情理思考和情怀表达，让该剧的主题得以彰显升华。
【作者：蒋子云，作家、 诗人，现供职湖南广播影视集团（台）经视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