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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储蓄率变动产生的经济效应及启示(2)

值得注意的是,在就业结构发生重大变化的同时,劳动人口职业身份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过去日本长期实行终身雇佣制度,高中或者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就职从一而终。其好处在于员工就业稳定,企业根据员工的工龄与能力提供优厚的工资、福利待遇,可以培养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心,这也成为日本企业创造“质量神话”的重要保证。但是,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展,这种传统的雇佣制度正在逐渐瓦解,再加上年轻人择业取向的多样化,20世纪90年代以来时常跳槽的“自由职业者”大幅增加,人数最多时曾高达460万人,目前也在150万人左右。这部分人员工作与收入很不稳定,勉强维持糊口,基本是“月光族”,根本无能力储蓄,也可能根本就不想储蓄。更为严重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既不就学也不就业”的“啃老族”逐渐增加,这些人根本没有收入,何谈存款?

四是在超低利率背景下储蓄优惠制度名存实亡。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为了刺激经济复苏,不断采取降息政策。从1999年开始实行史无前例的零利率政策,此后在绝大部分时间里基本都是零利率或负利率。而与百姓生活关联更紧密的活期存款利息仅为0.001%,除非有天文数字的存款,对于一般储户来说,如此低的利息几乎毫无意义,储蓄优惠政策形同虚设。

在家庭借款当中,如房贷的利息约为2%,而定期存款和活期存款利息仅为0.1%—0.001%不等,两者相差悬殊。2018年日本居民金融资产上升到1800万亿日元,但存款利息并未提高,而房贷等贷款利息依然居高不下。消费者存款利息过低,借款利息过高,导致居民不仅无力存款,而且也丧失了储蓄的积极性。

未来日本居民储蓄率的走势主要取决于人口老龄化的程度与居民收入的增加

日本是全球人口老龄化速度较快的国家,更多老年人动用储蓄来消费,难免拉低储蓄率。据日本厚生劳动省推测,预计到2042年,65岁以上人口将会迎来3920万人的高峰期,由于总人口不断减少,老龄化率将会在2055年达到40.5%。以上数据表明,日本人口老龄化程度还将进一步深化。

居民收入是否增加受很多因素影响,但主要还是取决于经济发展。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经济一直处于慢性衰退状态,年平均经济增长率仅为1%左右,“安倍经济学”2013年实施以来,经济有所恢复,但制约日本经济发展的结构性问题并未得到解决。旧“三支箭”(金融政策、财政政策、结构性改革政策)已经将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几乎用至穷尽,新“三支箭”(“强劲的经济”“育儿支援”及“社会保障”)效果平平。2019年第四季度的日本实际GDP增长率下降为-7.1%。更为严重的是,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给日本经济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为了应对疫情,日本政府陆续出台紧急经济刺激政策,累计投资总额高达233.9多万亿日元,相当于GDP的40%,但并未挡住日本经济下滑的速度,2020年第一季度日本实际GDP增长率为-2.5%,第二季度更降为-27.8%,连续三个季度的负增长意味着日本经济已进入技术性衰退。

疫情过后,日本经济可能出现一定程度的恢复。但从中长期来看,随着超老龄化社会不断深化,社会保障基金缺口会越来越大,财政状况也将进一步恶化,劳动力短缺等问题会日益严重。未来数字经济、人工智能等还会有发展,可以维持日本经济的低速增长,但彻底扭转困境的可能性不大。今后日本经济慢性衰退的局面恐怕难以改观。经济发展预期不佳,居民收入增长无望,这意味着未来日本居民储蓄率仍将持续走低,甚至可能进入“储蓄为零的经济”。

居民储蓄率下降将给日本经济带来哪些负面影响

首先,导致企业部门所需资金财源减少,使经济活力下降。居民储蓄率下降甚至出现“储蓄为零的经济”,意味着一年所赚取的收入全部用于消费。从家庭角度看,就等于所有收入全部用于日常生活,资产无丝毫增加;从宏观经济角度看,一年所产生的财富全部用于消费,而工厂的设备投资、医院、学校等经济存量均无法增加。居民储蓄率的下降意味着家庭部门剩余资金的减少,这样企业就难以从银行筹措到充足的资金进行设备投资,而工厂不能及时进行设备更新必将影响企业创新和扩大再生产,进而降低经济发展质量。

其次,增加财政危机风险。日本政府的财政状况十分严峻,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合计的债务余额占GDP的比重超过240%,目前之所以尚未出现财政危机,主要是因为日本政府所欠债务的90%为国内债,因此尽管债台高筑也未引起财政危机。国内债的财源主要来自居民的个人金融资产,其中居民储蓄占相当大的比重,而居民储蓄率的下降不仅直接导致储蓄余额的下降,也会导致个人金融资产的下降,其结果必然增加日本爆发财政危机的风险。

最后,影响经常收支平衡。宏观经济学理论认为,国内储蓄与企业投资差额、政府财政收支之和等于经常收支。日本的经常账户长期保持顺差,成为支撑日本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由于政府长期处于严重负债状态,国内居民储蓄率也越来越低,目前只能依靠企业的盈余来维持经常账户的顺差。

另外,也有日本学者担心,居民储蓄率的下降最终结果可能导致日元贬值和通货膨胀。当然现在日本还处于通缩状态,距离通胀还十分遥远。但仅就当前的形势看,非正规就业人员居高不下,再加上“自由职业者”和“啃老族”的增加,导致居民储蓄率的慢性下降和消费持续疲软,不仅将使遭受新冠肺炎疫情打击的日本经济雪上加霜,同时也积累了社会不安定的隐患。

日本储蓄率变动将会对东亚及世界经济产生的影响与启示

日本是发达国家,但身居亚洲,在社会文化、家庭观念、人口结构等方面与其他东亚经济体十分相似。2010年后,日本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其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依然举足轻重,因此日本储蓄率变动对东亚经济和世界经济也将产生一定的影响。

日本居民储蓄率由升转降变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对东亚经济以及世界经济的影响也将是缓慢的和渐进的,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产生过大影响。主要原因在于,其一,日本居民储蓄率虽然下降,但企业储蓄充足,因此不会影响其对东亚地区乃至全球的投资;其二,日元为重要的避险货币,不至于因居民储蓄率的变动而导致日元汇率发生剧烈震荡;其三,日本的优势不在于金融业而在于制造业,特别是位于产业链上游的尖端制造业更具优势。2018年末日本海外净资产高达341万亿日元,多为优良资产,基础牢固,只要居民储蓄率不低至足以影响日本经济正常运行的程度,就不会对世界投资市场产生太大震动。

包括中国、日本在内的东亚国家信奉“儒教”,崇尚节俭、自律,有偏好储蓄的习惯。但是,目前日本与东亚大多数国家处于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后居民储蓄率呈下降趋势,2000年后更是降为个位数。与日本担心储蓄率持续下降所不同的是,中国和其他大多数东亚国家面临的问题则是居民储蓄率居高不下。这与日本20世纪80年代面临的问题十分相似,由于高储蓄率导致经常账户长期顺差,进而引起贸易摩擦。东亚国家解决储蓄失衡问题,需从增长模式、产业结构等多方入手。当然,还应当汲取日本的教训,根据本国或本地区的实际,力争实现居民储蓄率与经常账户顺差以及外汇储备的平衡关系。

笔者认为,东亚地区高储蓄的流向似乎更值得关注。目前,储蓄主要流向发达经济体,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为使储蓄合理流动,提高全球资金配置效率,应当将储蓄盈余引向更需要资金的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从当前来看,应当更多引向全球的抗疫活动和复工复产活动。

总体来看,日本储蓄率的变动对中国经济影响不大。中国经济正处于中高速发展阶段,社会保障制度尚有待进一步完善,全社会的永久收入储蓄动机和生命周期储蓄动机依然存在,储蓄率虽然有所下降但仍居高位。我国与日本的不同之处在于,企业负债率较高,如果居民储蓄率再急剧下降,金融风险显而易见。为此,我们应当未雨绸缪,积极扩大内需,不断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做好相关预案,努力使储蓄率保持在一定水平,以确保中国经济实现长期稳定的高质量发展。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

责编/贾娜 美编/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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