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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女性文人群体的精神世界

核心提示: 在唐代,女子虽然不能参加科举取士,但与其他时代相较,唐代的最大特点就是尤为注重对女性才华的培养,由此出现了诸多富有代表性的女性文人群体。她们不仅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还纷纷拿起笔抒发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幽古之情,在整体上展现出唐代女性文人群体的昂扬风貌。

【摘要】在唐代,女子虽然不能参加科举取士,但与其他时代相较,唐代的最大特点就是尤为注重对女性才华的培养,由此出现了诸多富有代表性的女性文人群体。她们不仅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还纷纷拿起笔抒发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幽古之情,在整体上展现出唐代女性文人群体的昂扬风貌。

【关键词】女性教育 女性文人群体 唐代 【中图分类号】K242 【文献标识码】A

唐代是妇女地位相对较高的时代,也是一个相当注重女性文化教育的时代,由此出现了诸多富有代表性的女性文人群体

唐代之所以出现诸多富有代表性的女性文人群体,既与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有极大的关系,也与唐代海纳百川的精神面貌和时代气象有关。唐代是一个妇女地位相对较高的时代,也是一个相当注重女性文化教育的时代。上自统治阶级,下至黎民百姓,都把教育放在相当重要的位置,认为教育可以兴邦立业。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皇室成员具有更为优越的教育条件。

在唐代,太子与诸王都有专人负责教育,公主亦与其相同,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翻检《唐大诏令集》中的公主封号章节,我们经常会看到“训以师氏”“遵师氏之则”“克奉姆师之训”“教以师氏”“更承师氏之训”等字眼。根据《大唐故临川郡长公主墓志铭》的记载,太宗女孟姜贞观初“随父避暑甘泉,上表起居,皆手自缮写。太宗览之,以为文词书艺皆妙”,于是“令宫官善书者侍书,兼遣女师侍读”。另外,根据《旧唐书》的记载,宫中还有通晓诗文、德才兼备的女官,作为先生教习公主们才艺及妇德。如对唐尚宫宋若昭的记载:“女学士、尚宫宋氏者,名若昭,贝州清阳人。父庭芬,世为儒学,至庭芬有词藻。生五女皆聪惠,庭芬始教以经艺,既而课为诗赋,年未及笄,皆能属文。……姊妹中,若昭尤通晓人事,自宪、穆、敬三帝,皆呼为先生,六宫嫔媛、诸王、公主、驸马皆师之,为之致敬。”

《全唐文》保留下来的多篇公主墓志、神道碑、册文、封文中,记载了多位公主的才学,《旧唐书》卷47志第27记载有《临安公主集》3卷,可惜久已失传。金城公主下嫁从人,远适异国,还忘不了“请《毛诗》《礼记》《左传》《文选》各一部”;晋康公主“年未资于姆傅,礼近就于诗书,适蕴妍华,才凝淑艳,含芳欲吐,擢秀方滋。仁惠信于生知,敏晤深于天性。皎月初生,忽沉辉于银汉”;淮阳公主“玉轴银编不曾离手,香铭绮赋成诵于心”;兰陵长公主“九龄读《易》,穷谦损之微言;□岁学书,尽钟张之妙迹。文皇帝爱既缠心,特流□□。贞观十年乃下诏曰:‘第十九女,理识幽闲,质性柔顺,幼娴礼训,夙镜诗文,汤沐之典,抑有恒规,可封兰陵郡公主,食邑三千户’”;新平公主“主慧淑,闲文墨,帝贤之,历肃、代朝,恩礼加重,庆初亦得幸”。总之,在唐代,女子虽然不能参加科举取士,但与其他时代相较,唐代的最大特点就是尤为注重对女性才华的培养。

有唐一代,诗体大盛。明人胡应麟云:“甚矣,诗之盛于唐也!其体,则三、四、五言,六、七、杂言,乐府、歌行,近体、绝句,靡弗备矣。其格,则高卑、远近、浓淡、浅深、巨细、精粗、巧拙、强弱,靡弗具矣。其调,则飘逸、浑雄、沉深、博大、绮丽、幽闲、新奇、猬琐,靡弗诣矣。其人,则帝王、将相、朝士、布衣、童子、妇人、缁流、羽客,靡弗预矣。”帝王、将相、朝士、布衣、童子、缁流、羽客所写唐诗,前人论述已多,而唐代的女性文人群体及其创作,却更值得我们关注。

以武则天、上官婉儿为代表的诸多宫廷女诗人占据了初唐女性诗坛。她们的作品一改初唐诗坛六朝遗风,其应制诗对律诗的最后定型起到了关键作用。在盛唐诗坛,士大夫之妻则展现出其过人的才华,她们创作的《寄夫》《寄外》等作品风行一时。大历女性诗坛是由宋氏五姊妹、李冶组成的。由士大夫妾与歌妓执牛耳的中唐女性诗坛,与元稹、白居易的浅俗派有极大关系。为晚唐女性诗坛唱挽歌的,是一群身份极卑微的歌妓。五代时期也是由宫廷女诗人占据女性诗坛,这似乎是回到了初唐女性诗坛,但事实上仅仅是回光返照,只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而己。唐五代女诗人的作品流传至今,虽不及男性诗人的二十分之一,但在当时局促的教育背景、闭塞的礼教观念、身份地位不平等的失调环境里,闺中的诗声始终不辍,女性努力创作、衔接、推宕唐诗壮丽奔逸的波澜,在诗歌的演进过程中,自有一份不能抹煞的贡献,同时也在女性文学的领域里传薪助火,开拓新境、绽放异彩,尤属珍贵。

唐代女性文人群体的政治理想和幽古之情

由于性别劣势的客观存在,中国古代的女性难以在国家经济、政治、文化的历史发展中成为主流,无法自主地实现自身的社会价值,她们的文学作品也被认为与男性诗人的宏观叙事有着天壤之别。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从为数不多的女性创作中捕捉到始终不辍的闺中诗声,看到她们还算精彩的生活剪影。

在中国诗歌史上,表现政治理想和抱负一类题材的诗歌层出不穷。到了唐代,政治的统一、经济的繁荣、国势的强盛,更增强了诗人们的进取心,激发了他们建功立业的雄心,于是以抒发理想抱负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大量涌现出来,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超过了其他时代。在这种背景下,女性文人也不甘落后,她们纷纷拿起笔抒发自己的情怀。如鱼玄机《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云,“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抒发了其雄才大志。但在以诗赋取士的朝代,却只能空羡榜中名。再如花蕊夫人的《述亡国诗》,虽历经千载,但仍为后世诗评家传诵:“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这首诗写得激情奔放,表达了一介弱女子对亡国的无比痛惜以及对误国者的无比痛恨之情。清代学者薛雪在《一瓢诗话》中评此诗曰:“何等气魄!何等忠愤!当令普天下须眉,一时俯首。”有唐一代,尽管女诗人也有缠绵悱恻、浅斟低唱、失意之悲、离愁别绪,但是整体的风貌却是昂扬的,这是唐代女性文人群体的又一可贵之处。

怀古咏史,历代不乏,而唐代的相关创作却更为引人注目。这不仅是因为其数量多,更是因为其质量高。但这类创作,历来少有女子问津。第一,这是因为“女不言政”的传统所致;第二,咏史类作品要求作者有较高的文学素养,史德、史才、史识兼备。受这些条件限制,历代少有女子进入这一领域,因而这类篇章较少。然而有唐一代,女子的文化素质、水平均高于以往,涉猎咏史诗者不乏其人。她们或登临发幽古之情,或览古寄讽今之怀。每每吟诗赋词、拟曲作歌以见志,许多作品即便与男性文人的同类作品相较也毫不逊色。

在这一领域,中晚唐时期的女性文人表现尤为突出。山川依旧,人世沧桑,使人顿生兴亡之感,这是中晚唐怀古咏史诗中十分常见的情调。那时的唐王朝经过“安史之乱”,已经元气大伤,走向没落已成大势。有知识、有文化的唐代女性文人无法干预朝政,因此便把笔触伸向历史,以古讽今。她们所咏之历史事件或人物,多与女性相关,如浣纱的西施、铜雀台的宫女等。如鱼玄机的《浣纱庙》云,“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只今诸暨长江畔,空有青山号苧萝”。再如裴瑶的《阖闾城怀古》:“五湖春水接遥天,国破君亡不记年。惟有妖娥曾舞处,古台寂寞起愁烟。”明代学者钟惺在《名媛诗归》中评此诗曰:“凄怆动人,善于怀古。”

另一位唐代女诗人程长文的《铜雀台怨》,则是一曲为冤死魂灵所作的挽歌,诗云:“君王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雄剑无威光彩沉,宝琴零落金星灭。玉阶寂寞坠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为今日西陵灰。”这同样是一首咏史作品。在唐五代女性诗歌中,这是很难得的一首从女性视角看时事变迁、物转星移的诗,具有历史厚重感。

唐代女性文人眼中的山水与边塞

山水诗的成就以唐人为最,这一领域一直以男性文人群体为创作主体,很难寻觅到女性文人的身影。其原因是在当时,女子很难如男性那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们看到的山水,不是男诗人笔下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也不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更不是“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受时代的影响,唐代女性文人的山水诗并不是很多,但正是这些作品,才具有重要的意义。

山水诗的作者多为宫廷女性。与其他阶层的女性诗人相比,也许只有她们才有机会、有条件走进大自然,其中,杰出的女性文人有武则天、徐太后、徐太妃等。在整个初唐诗坛还弥漫着六朝遗风的时候,武则天的山水诗就起到了改变“风向”的作用,为王勃的走向“荒漠”,为陈子昂的“风骨”“寄兴”,为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她的作品《石淙》云:“三山十洞光玄箓,玉峤金峦镇紫微。均露均霜标胜壤,交风交雨列皇畿。万仞高岩藏日色,千寻幽涧浴云衣。且驻欢筵赏仁智,雕鞍薄晚杂尘飞。”此诗宏大壮美,对仗工整,在描写山光水色之时,流露出浓厚的贵族气息。其次,女性山水作品描写的地方多以隐藏在山水之间的寺庙、道观为主。如五代时期徐太后的《玄都观》《丹景山至德寺》《三学山夜看圣灯》,徐太妃的《题天回驿》《题金华宫》《题彭州阳平化》《三学山夜看圣灯》等,在“磬敲金地响,僧唱梵天声”的三学山,在“碧烟红雾漾人衣,宿雾苍苔石径危”的金华宫,我们一方面感受到了她们的母仪风范,另一方面也看到了宫廷女性眼中的山水风情。

此外,唐代女性文人笔下的边塞风光也值得我们一探究竟。千百年来,人们对男性文人描写的“大如斗”的石头,“美似梨花”的大雪以及“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等诗句耳熟能详。那么,在读这些边塞诗的时候,在被他们诗中情绪感染的时候,当这些边塞的将士浴血奋战之时,他们的妻儿老小在做什么?传统文学史在这方面的研究是空白的。其实,唐代的女诗人们早就在这“空白之页”上留下了她们的印记,使我们得以全面了解边塞诗。“唐代边塞诗是一个内容很广的概念,不仅描写边塞战争场面、边塞风光、民族交往以及将士情感的诗算作边塞诗,反映边塞将士家中思妇生活和情感的诗也应算作边塞诗”,边塞的将士与他们在家的妻儿共同构成了边塞诗派,更好地体现了钟嵘在《诗品》总论中提到的边塞诗“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的特点。

首先,女性文人笔下的意象多以闺房物件,如针、线、衣裳等有关。如侯氏的《绣龟形诗》,“闻雁几回修尺素,见霜先为制衣裳。开箱叠练先垂泪,拂杵调砧更断肠”,从中即可看出“女主内”的文化痕迹,也可以看出女性生活空间的狭窄。《绣龟形诗》中的“龟”,谐音“归”,据说这首诗感动了唐武宗,因此特准侯氏夫张揆还乡,并赐侯氏绢三百匹。陈玉兰的《寄夫》写得更是情真意切:“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如此细腻,如此委婉,也只有女性才会用这种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男子作闺音的“边塞诗”,如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关心的是作为社会人的丈夫的仕途。而女子的边塞诗,则更为关心作为家中成员的丈夫是否能够安全回家,这种关心是血肉相连的亲情。仅从这一点来说,男子作闺音的边塞诗,比起女子自己的“边塞”,委实显得轻飘了。

英国人类学家秀莉·阿登那和埃德汶·阿登那提出:“在男权文化体系中,女人构成了一个失声的集团,其文化和现实生活圈子同(男性)主宰集团的圈子重合,却又不完全被后者所包容,这两个集团是两个相交的圆,失声集团的圆大部分都在主宰集团的圆的范围内,同时还有一个月牙形的边缘则处于主宰域之外,被称作野地。”几千年来,这是一片被忽视了的“放逐”之地,现在到了开垦它的时候了,也到了女性浮出历史地表的时候了。

(作者为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参考文献】

①[明]胡应麟:《诗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年。

②《全唐诗》,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

③王逢振等编:《最新西方文论选》,桂林:漓江出版社,1991年。

责编/王妍卓 美编/杨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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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一丹]
标签: 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