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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章润:中国是孤独成长的大国,四面树敌不智不祥(2)

核心提示: 今天,从国族的政治成熟的角度来说,究竟中国最大的敌人是谁,同样需要在政治上进行省思。否则,四面出击,八方树敌,不智,不祥。

国家理性、政治理性和公民理性

姜文电影《鬼子来了》

笔者接触一些日本学人,在他们眼中,晚清以来,中国政府步步为营,有章有法,不若东瀛之政乱心迷,所谓的政治不过衰退为政客们自拉自唱的权力游戏。

现代中国的国家建构,目标之一,就在于形成理性充盈而刚健博大的国家理性。迄而至今,多有成就。笔者接触一些日本学人,在他们眼中,晚清以来,中国政府步步为营,有章有法,不若东瀛之政乱心迷,所谓的政治不过衰退为政客们自拉自唱的权力游戏。但在吾人“内在视角”观察,则华夏国家理性不彰,恰为时弊,也是积弊。

毋宁,第一共和与第二共和,虽说理念和政制有别,却分享着一个共同的治理技艺。此即以政党理性取代国家理性,用国家理性压抑公民理性。国族的成长,如同人身,任何一极独大,心智和心志失衡,则肢体必然趔趄,终非善也。

地中海文明以还,“权势国家和权力政治”蔚为时势,民族主义成为时代精神,由此而有现代民族国家体系在全球凯歌高奏。但是,这是国家的1.0版,后来国家升级成2.0版,民族国家以“宪政国家和宪法政治”立国,迎来一个大众民主时代。20世纪以来,尤其二战以后,“文明国家和文化政治”更上层楼,民族国家在此层次展开博弈。

在后两个维度上,中国多所欠缺,一些人的心智还停留在18、19世纪“落后就要挨打”这种权势国家与权力政治的国际关系理念上。不是说“落后就要挨打”这一历史和政治理念过时无效了,谁都知道“失败国家”是什么滋味。毋宁,是说不够用了。没有“宪政国家和宪法政治”这一大框架奠立国本,则国族难立,国家理性是有严重缺陷的。

从政治理性来讲,审慎、克制,概为政治德性,现在好像比较欠缺。民主政治以大众参与达成政治正当性,但却以贤者治国为理想,追求的是“主权在民,治权在贤”的互补格局,由此造成一种审慎、克制的政治理性品格。过去大家觉得中国太软,只知道“弃权”,现在仿佛硬起来了,以至于一年多来,一时间狼烟四起。

刚才两位先生争论“输得起输不起”,在我看来,中国输不起。为什么输不起?因为一旦开战,人家政权不会倒,倒的是政府,而中国要是输了,则政权危殆,说明上述关于“政权的永久性的正当性”这一关还没过,缺了国家的2.0版也!

还有就是公民理性。若说晚近治道,则以政党理性取代国家理性,蔚为一端,一如“以国家理性压抑公民理性”。为此,以公民理性救济国家理性,让国家理性回归国族利益中轴,恰成时需。在此,公民情怀不能被简单激进的民族主义所裹胁、所遮蔽。说到政治理性和公民理性,对于日本同样适用。

最近这十几年,中日领导人都换了好几任,但格局都很小。我不知道我的观察对不对,日本最近十几年换了那么多首相,格局之小,真让人感喟。从政治理性来讲,两国领导人格局都很小,而且有时候有点意气用事。

还有,现在办外交的,听说多半是学外语的,历史和文化基础有限,现代政治理性训育更是有限,甚至等于无,搞搞迎来送往,办一点安排吃住旅游的具体外事活动行,操盘不行。据说选拔外交人员,强调思想要红,业务倒在其次,这怎么行。

不过,进步是真实的,比起在下当年留学时见到的那些上班穿着拖鞋,烟不离嘴,随口吐痰的外事爷,现在好多了!——一个现代国家的成长,需要全民族几代人的接续努力,我们大家不仅是见证人,也是责任人啊!

说到这里,想到一件事,可谓集国家理性、政治理性与公民理性三位一体之仪式化。现代中国每年纪年抗战胜利,都是一家独唱,孤单。不妨仿效诺曼第登陆纪年仪式,邀请日、韩、俄、美以及东南亚、澳洲等国的元首与首脑,以及台岛的领导人,一齐聚首,同台唱和。既在志念,亦在敦睦,更孜孜于和平。

当年的侵略者身临此境,只有认罪忏悔的份;后来的胜利者欢聚一堂,更不忘生聚教训。如此这般,大场面,大格局,好祥和,好兆头。

中夏安,远人服

唐•阎立本《职贡图》

贞观五年,西域的婆利、罗刹和林邑三国遣使长安,朝拜中原大国……廷召之际,林邑国使神色倨傲,出言不逊,乃有大臣忿然,奏议派兵讨伐。太宗稍加沉吟,开口说魏征曾经告诉我,“修文德,安中夏;中夏安,远人服”

最后再说一点,将视野从国际政治拉回到国内政治,古今互鉴,以为收尾。中国有一幅名画,就是唐代阎立本的《职贡图》。据说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贞观五年,西域的婆利、罗刹和林邑三国遣使长安,朝拜中原大国。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华夷之辨和朝贡体系吧。廷召之际,林邑国使神色倨傲,出言不逊,乃有大臣忿然,奏议派兵讨伐。太宗稍加沉吟,开口说魏征曾经告诉我,“修文德,安中夏;中夏安,远人服”。阎本所绘,即此远人来朝景象,其服色杂陈,深目乱髯,为中原所未见。逮至宋代,苏大学士观画有感,乃有“贞观之德来万邦,浩如江海吞万江”之叹。

鉴古知今,在知得失,不难想见太宗的心胸气度,远见卓识。当今华夏,虽说经济总量世界老二,但政治修明、文化建设以及一般人民之行止出处的文明修养,有待提升。因而,远人不服,也是意料中事。当然,之所以不服,不仅在于两相比较,高下立判,而且,在于国际政治中的权势转移,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先发国族面对邻居的旺势,需要一段适应期。

但是,即便如此,吾人须知,一个尚未完成现代转型的国族,其之参与地缘政治博弈和全球治理,必有赖国家政治走上正轨,无心腹之忧,才可伸展手脚,也才能于国际博弈中添筹加码。一句话,“中夏安,远人服”,先把国内搞好,然后有需要的话再亮肌肉,跟周边最好是不打,打也不怕。

作者简介

许章润,男,1962年生,安徽庐江人。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清华大学法政哲学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人民大学等校兼职教授或者讲席教授。先后就读于西南政法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和墨尔本大学,获法学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

主治法律哲学与政治哲学,兼及思想史与宪政理论,尤其关注“中国问题”意义上舶来理念与固有生活调适过程中的法律方面,而念念于中国人世生活与人间秩序的现代重构性阐释,汲汲于儒家优良传统的法律复活和中国之为一个大国的法律布局,追求法律理性与人文精神的统一,寻索学术的人道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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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易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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