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讨论阶级(Class),似乎多少有点“非美”(译注:un-American,如果形容某人或某物“非美”,通常意味着它们与美国的理念和习俗不一致)或非保守主义。毕竟我们是共和国,据说公民都是平等的。往往是马克思主义者,包括那些仍居住在教职工休息室里的老顽固们,在讨论阶级问题。保守主义者貌似和阶级不沾边。
这种看法很短视。恰恰因为共和政体必须要保持警觉,以免堕落为其他政府形式,因此,我们必须要不时地对权力运行进行坦率的考察。在西方政治文学中,对共和制演变为寡头制或专制政治的隐忧,始终是一个古老主题。“阶级”可能是一个比较晚近的概念,但它只不过是用现代措辞,对危害共和政体的古老危险做了重新表述。
事实上,从历史上看,保守主义者一直是处理阶级政治的行家,不论在直觉还是实践层面。罗伯特·皮尔,英国现代保守党的创始人,毋需理论家的提醒,就意识到新兴商人阶级日渐重要,其利益诉求必须要予以适应,即便这意味着废除乡绅们(这些人自视为保守党的身体与灵魂)的命根子《谷物法》。(译注:罗伯特·皮尔认识到资产阶级的崛起是大势所趋,为了迎合这一新兴阶级,做到保守党的长期执政,必须拿既有利益集团(乡村贵族)开刀,在当时,向自己的基本盘开刀无异于一场豪赌。这种见识和手腕非常人所及。)小地主们有一套说辞:《谷物法》维持的农产品价格,是他们所缴土地税的补偿。皮尔在和平时期引入收入税之前,土地税一直是政府日常运行的主要财源。
译注:《谷物法》(The Corn Laws),1815~1846年强制实施的进口关税,它规定了国产谷物平均价达到或超过某种限度时方可进口,其目的是维护土地贵族的利益。
皮尔的决定分裂了保守党,但是保守主义却在19世纪的英国大获成功——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激进主义和极端反动的蠢行在欧陆肆虐——皮尔的举措最终引发了英国政坛的重新洗牌。数年之后,自由党——保守党最大的竞争对手——选了一位前保守党人威廉·格莱斯顿担任党魁,自由党的高层不乏皮尔派保守党员。
保守党选出了本杰明·迪斯雷利担任党首。针对所处时代的阶级政治,他凭借富有创见的举措实现了异常有效的政治平衡。尽管,迪斯雷利本人靠攻击皮尔“叛党”而成名,但当他成为英国首相时,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恢复《谷物法》(译注:这就是政治成熟)。他将逝去的封建社会浪漫化,但这并不妨碍他领导下的保守党依然是资产阶级政党。就像皮尔适应了19世纪初新阶级的现实,迪斯雷利接受了19世纪中期的现实,而且在后来——他还进一步扩大了公民权并向工人阶级提供救济。当自由党无力应对社会主义和工党的新挑战时,保守党早已经未雨绸缪,做好了准备。保守党进行温和的改革来迎合工人阶级,并诉诸某些浪漫的主张来吸引国民(译注:简单说,就是将大英帝国浪漫化,这招对底层民众尤其具有号召力,说迪斯雷利是帝国主义者,一点都没冤枉他。);资产阶级注意到,这要比自由派的主张(它们有将国家输给社会主义左派的危险)更有效。
今天,美国保守派面临的处境非常不同,但是同样需要创造力。奉行文化多元的左派正在解构这个国家,而与此同时,被视为政治中心的两党的建制派,却执拗于意识形态的一致性且眼界狭隘,其顽固程度丝毫不亚于最僵化的马克思主义者或反动派。有迹象表明,它们的外交政策或经济自肥行为正在造成国家的衰退,而我们僵化的统治阶级却无力更弦易辙。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反而以其良好的意图和卓越的推理为自己的雷打不动的信仰辩护。(译注:当新现实出现时,保守主义者会调整意识形态适应现实,而不是相反。英国保守党的政治成熟就体现在这里,美国共和党需要借鉴的地方也在这里,在争取黑人选民上,提供多少社会福利而无损于自由市场原则,这应该是一个技术问题,毋需上升到意识形态高度。)然而,在政治中,理性主义和理想主义通常意味着灾难,因此,保守主义者有义务说出真相。
(万吉庆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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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的话:保守主义在中国不太为人熟知,有时候,你和别人谈起保守主义,他们往往认为保守主义就是顽固保守、拒绝改革、支持既得利益集团,或是宣传三纲五常,甚至还联想到妇女裹脚,这误解也太大了,找谁说理呢!无怪乎有人说,在保守一词“污名化”的今天,人们在心理上惟一能接受的就是“保守治疗”。实际上,英、美保守主义是人类的一座知识宝库,其中有大量的经验可供借鉴,要知道英国自1688年“光荣革命”后,再也没有发生一场社会革命,这和保守党审时度势的改革有重大关系。只要我们不带着有色眼镜,肯定能从保守主义思想中汲取营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