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前，我国研学旅游正经历从规模扩张向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转型阶段，已从单一的课外活动演变为素质教育与文旅消费融合的创新载体，呈现出多业态融合、多类型发展的繁荣局面。同时要看到，研学旅游行业存在课程内容同质化、安全责任界定不够清晰、“游而不学”等问题。对此，需着力完善监管治理体系，推动课程内容向知识化、体系化升级，打破空间壁垒、促进区域资源联动整合，不断加强专业化人才队伍建设，让研学旅游回归“立德树人”的教育本义，实现高质量发展。
【关键词】 研学旅游 素质教育 高质量发展 【中图分类号】F592 【文献标识码】A
研学旅游作为连接学校教育与社会实践的重要桥梁，已从早期拓展性的课外活动，演进为深化素质教育、促进文旅消费的创新载体。其不仅是“行走的课堂”，更是青少年在真实情境中开阔视野、拓展思维、涵养家国情怀的生动实践。随着政策红利的持续释放与社会认知的不断提升，我国研学旅游市场快速扩容，业态日益丰富，正步入一个需求升级引领供给创新、供给创新创造新价值的发展新周期。同时需看到，研学旅游课程同质化、安全责任主体不明确、供需错配等结构性矛盾日益凸显。研学旅游如何从“量”的增长实现“质”的飞跃，达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统一，是当前亟待深入探讨的重要课题。
我国研学旅游快速发展，形成主题鲜明、内涵丰富、层次多样的业态格局
2013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国民旅游休闲纲要（2013-2020年）》提出：“逐步推行中小学生研学旅行。”①随着国家层面的顶层设计不断健全，研学旅游完成从理念倡导到制度保障的关键跨越。2016年，教育部等11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提出，将研学旅行正式纳入中小学教育教学计划，标志着其进入国家教育政策序列。2024年，文化和旅游部印发《关于促进旅行社研学旅游业务健康发展的通知》，针对旅行社研学旅游业务中的安全风险，作出相关明确规定，促进其切实提高产品质量和服务水平。2025年实施的《研学旅游服务要求》（LB/T 054-2025）等行业标准，将课程设计提升至行业标准的重要位置，并要求建立全流程质量管理评价体系与安全责任险制度，为行业高质量发展保驾护航。②一系列政策措施的出台，促使研学游行业逐步迈上规范、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研学市场已成为文旅产业中增长迅猛的细分赛道之一，展现出强大的内生动力。《2024—2025年中国研学游经济市场运行监测报告》显示，2024年中国研学旅行市场规模已达1791亿元，同比增长21.9%；预计2025年市场增速超15%，将突破2132亿元。以湖南省为例，企查查数据显示，该省研学相关企业数量在2010—2024年期间，年均增长率高达25.85%，反映出社会资本与市场主体对赛道前景的信心。在供给侧，截至2024年6月，教育部已批准建立581家国家级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基地和40家营地，形成覆盖广泛、层次分明的基础设施体系③。在需求侧，研学旅游被越来越多家庭视为提升子女综合素质的路径。高度的价值认同与持续的支付意愿，共同夯实市场持续繁荣的基础。
当前，我国研学旅游已超越初期单一的观光游览模式，形成主题鲜明、内涵丰富、层次多样的业态格局。具体而言，历史文化类研学，深度依托博物馆、考古遗址、非物质文化遗产等资源，让青少年在沉浸式体验中深化文化认同与历史理解，如湖南省博物馆以马王堆出土文物为基础，推出“生命艺术”马王堆汉代文化沉浸式数字大展，全方位展示马王堆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自然科学类研学，紧密依托国家公园、地质公园、科技馆等场景，通过实地观察、科学实验等方式，引导青少年探索自然奥秘、验证科学原理，培养实证精神与科学素养。红色教育类研学，围绕革命旧址、纪念馆等红色资源，开展理想信念和爱国主义教育，使青少年在回溯历史中汲取精神力量。工业研学，深入现代农业产业园、生产工厂等，让青少年在亲身体验生产流程与动手实践中，深刻理解劳动的价值。科技创新类研学，积极融合AI、VR/AR等前沿科技，打造“与古人对话”、人机互动等新兴研学课程，进一步激发青少年的创新思维。多样化业态的蓬勃发展，不仅丰富青少年的出游选择，更深刻地反映研学内容与国家战略、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同频共振。
2024年11月，文化和旅游部决定开展研学旅游基地品质提升试点工作，确定由黑龙江、浙江、安徽、山东、湖北、四川作为首批试点省份。四川通过树品牌、优课程提升研学旅游质量，其培育出全国首个省级研学旅游公共品牌“行读四川”，通过整合省内研学旅游资源，甄选出首批36家相关研学旅游基地；着力进行研学游课程体系创新，构建起涵盖红色教育、文博、非遗等多元主题的课程体系和研学线路。2025年12月，安徽牵头成立“全国研学旅游产教融合共同体”，致力于形成共建、共享、共赢的平台，协调政、企、校、研优势资源，共同培育研学旅游产业高素质数智人才。当前，全国各地积极布局研学旅游产业，推动课程创新、线路丰富、人才培养和监管完善，共促研学行业高质量发展。
研学旅游呈现课程体系化、体验数字化、市场细分的发展趋势
教育导向持续深化，研学课程构建趋向体系化。未来行业的竞争关键，从资源与渠道的争夺，转向课程深度与教育成效的较量。研学旅游正加速从松散的“课外活动”向体系化的课程转型，强调研学旅游需具备明确的教学目标、科学的内容架构、规范的实施流程及可验证的评估体系。这一转变，推动研学内容与学校课程标准实现有机衔接，更加注重探究式学习等方法的运用，并追求学生素质素养的综合提升。同时，课程体系化趋势，将引导行业从提供“游”的服务转向专注“学”的设计，推动研学旅游向教育本质的回归，学校、家庭、管理者和研学者都更加关注研学中“立德树人”和“探索求知”教育功能的落实落地。
科技赋能研学体验，数字化成为发展新方向。人工智能、大数据、虚拟现实等新质生产力要素正系统性地重塑研学形态。技术融合不再局限于感官层面的沉浸体验，而是向构建“数字孪生”研学场景、开发AI教学实现个性化学习引导、运用大数据进行学情分析与效果评估等深度应用拓展。这种深度融合不仅推动研学旅游从“感官沉浸”升维至“思维沉浸”，更有助青少年群体提升认知能力、培养探知兴趣，实现更高效能的个性化学习。今后，人工智能和数智化感知，将成为新生代人群适应未来世界的基础科学素养，研学旅游将成为青少年更快适应数智化社会发展的试验田和探索场。
市场分层细化，个性化与大众性并行发展。随着消费需求的进一步分化，研学旅游市场呈现出更为精细的“双轨并行”发展态势。一方面，面向特定需求的高端定制化研学旅游产品蓬勃发展，如顶尖科学实验室研学营、深度人文田野考察营、国家公园自然探索营等中长周期研学项目，追求极致的小众化与精深化。另一方面，依托公共文化场馆、特定工农业场所、景区公园和基地的标准化研学产品持续完善，保障研学教育的公共属性与基础服务功能，满足广大青少年群体的实践需求。研学旅游向高品质、高附加值、高技术融入、高覆盖面方向发展，以满足人民群众对高质量教育和美好生活的向往。研学旅游市场细分，有助于形成健康、可持续发展的行业生态，共同推动研学旅游的高质量发展。
研学旅游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
研学游存在同质化问题。供给侧的低水平重复与无序竞争，是行业高质量发展的桎梏。产品普遍同质化，缺乏创新。机构流于“标题”吸引力的营销效应，而研学内容却常常如出一辙。无论是历史文化类还是自然科学类研学，通常缺乏系统性的课程设计，学生参与度不高，教育效果有限。一些研学产品课程教育目标模糊，设计不合理，导致青少年在热门场所进行研学活动时，因时间安排紧张与人员过度拥挤，往往只能“走马观花”。
学校作为研学活动落地的组织与责任主体，面临着较大的安全责任压力。在现行法律与纠纷处理机制下，一旦发生安全事故，责任界定往往不明确，学校易陷入“无限责任”的困境之中。一些学校由此形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保守心态，主动组织研学的意愿被抑制。还有一些学校，对研学旅游的独特教育价值存在认知偏差，将其等同于春游、秋游等游乐性户外活动，或简单理解为课堂知识延伸的实践活动，而非承载着实践育人、素养培育、能力提升等重要功能的综合性教育载体。
一些研学课程存在“游而不学”的短板。研学旅游的关键在于“学”，而现实中，一些活动面临教育内涵空泛化，甚至异化为纯粹商业化观光的问题，其主要问题在于课程内容，与青少年认知发展水平及学习需求之间存在错配。江苏省消保委2023年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研学旅游“课程内容与学员年龄不适配”成为消费者反映最为集中的问题，占比高达46.3%④。无论是对于低龄青少年而言过于深奥、流于表面的科普讲解，还是对于高年级学生来说缺乏逻辑思维的实践活动，都无法有效支撑研究性学习所要求的探究深度与思维训练，导致研学活动流于形式。一些研学课程的设计，往往停留在单个研学基地的静态展示与浅层讲解阶段，未能与其周边自然、历史文化等资源联动，形成具有区域品牌影响力的综合性研学产品，使青少年获得系统性、连贯性的学习体验。
研学师资建设和监管，滞后于研学市场扩张。《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2022年版）》，增加研学旅行指导师职业，2024年7月，更名为研学旅游指导师，但是我国尚未制定出台研学旅游指导师的职业标准。当前，既精通课程设计与教育教学，又熟悉旅游运营与现场管理的复合型人才较为短缺。一些教培机构宣称提供研学旅游指导师培训考证服务，花上几百元培训数天，或者仅参加一次线上考试就能拿证，其培训效果令人质疑。此外，开展研学游的机构需要具备旅行社资质，但一些不具备旅行社资质的机构，也在开展研学旅游业务，一定程度滋生价格虚高、货不对板等虚假宣传现象。这些问题干扰着研学旅游市场健康发展，亟需得到有效监管。
以科技赋能、强化安全监管、创新人才培养、优化课程设计、完善评价机制，推动研学旅游高质量发展
以科技创新驱动研学价值升级。研学旅游必须跳出传统路径，积极导入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大数据等新质生产力要素。鼓励和支持研学基地、教育机构与高科技企业、科研院所协同创新，研发基于人工智能、VR/AR现实、大数据等技术的深度交互式数智研学课程。例如，通过历史场景的数字化高精度复原，让青少年“穿越”到特定历史时期进行探究；利用VR技术构建科学原理的可视化动态模型，使抽象概念变得可感知、可操作。通过技术赋能，实现学习方式从被动接收知识向主动建构能力的根本性转变。同时，必须深化“研学+”的产业融合，不能仅停留在场地和资源的简单叠加，更致力于提炼精粹工业文明中的工匠精神、农业科技中的生态智慧、文化遗产中的哲学思想等内在知识价值，并以此为中心，开发一系列“小而美”、富有探究性与启发性的特色课程，真正满足新一代青少年对知识深度、思维创新的现实需求。
构建权责清晰、保障有力的安全与监管体系。安全是研学旅游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前提与生命线。当前“学校不敢组织、机构畏惧责任”的困局，根源在于权责不清与保障缺位。因此，需从国家层面加快推动针对研学旅游的专门立法，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体系，清晰界定学校、承办机构、家长及青少年等各方主体在不同情境下的法律责任边界，确立明确的责任界定原则。在监管层面，应着力构建一个由教育部门牵头，文旅、市场监管、交通、应急、公安等多部门共同参与的常态化协同监管平台，实现从资质审核、过程监督到安全预警，再到应急响应的全链条信息共享与动态管理，消除监管盲区与责任真空。在保障层面，应大力推广覆盖研学活动全过程的安全保险，并鼓励探索设立区域性的研学安全风险保障基金，构建完善的社会化、市场化风险转移与补偿机制，为学校“敢组织”、机构“愿承办”、基地“能接待”筑起坚实的制度防火墙。
构建“区域联动”的研学新格局。针对当前研学资源孤立分散的问题，必须树立“区域化研学”的理念。具体而言，应积极推动在都市圈、城市群等区域内，建立高层级的研学资源统筹协调机构，致力于统一区域内的研学服务规范、研学指导师认证标准与课程评价体系，并共同规划、设计、推广一批跨行政区的高品质研学旅游线路。重点依托49个国家公园（含候选区）、5个国家文化公园、60处世界遗产地、重要历史事件发生地，如名人出生成长地、抗战纪念设施遗址等跨区域资源，系统规划并打造一批串联自然、人文、科技、红色等多主题的复合型研学线路。通过建立跨区域协作机制，推动资源互通、生源共享、品牌共建与利益合理分配，引导研学发展模式从分散化的“单点运营”转向协同化的“网络化布局”。通过优化区域布局，不仅有助于丰富优质研学供给，更能为青少年构建贯通区域、连接古今的综合性学习场景，在真实而广阔的空间中培养其整体认知与系统思维能力。
创新研学旅游人才培养模式与课程设计。首先，深化产教融合，强化实践培养。旅游类高等院校应积极探索基于产教融合的研学旅游人才培养与就业模式，推动建立研学旅游教学与实习基地，着力培养兼具旅游与教育素养、理论与实践能力的复合型人才。课程设置应覆盖研学导师技能培训、课程开发、线路与产品设计、活动管理执行、安全应急管理等专业化分工环节，形成全面贯通的教学体系。其次，立足终身学习，开发分层课程。随着终身学习观念普及，各年龄段对研学旅游的需求日益增长。例如，老年人期望通过旅游活动来扩宽视野，及实现未完成的梦想，游学项目因此备受老年游客关注。⑤应依据儿童与青少年、中青年、老年等不同群体的学习特点与需求，设计有针对性的研学课程，满足人们对美好教育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再次，加强师资建设，搭建实践平台。打造研学旅游“双师型”教师队伍，鼓励教师参与跨学科培训与研学机构挂职锻炼，提升实践教学能力。同时，为学生搭建实践与竞赛平台，如在国家级和省级文旅赛事中增设研学旅游赛道，以赛促学、以赛促教。支持中小学教师赴旅游高校或研学实践基地进修，逐步建设中小学专职研学教师队伍。
构建以教育成效为中心的培养与评价体系。研学行业的核心竞争力取决于高素质、专业化的从业队伍。当前存在的“速成导师”等现象，反映出职业标准缺失与培养体系不健全的问题。应加快制定国家层面的研学人才从业标准与规范，明确其在从业资质、职业规范、专业素养、工作职责及考核评价等方面的要求。建议协同教育、人社、文旅等部门，推动建立国家统一认可的“研学旅游指导师”职业标准、能力等级及职称评审序列，并依托高校、优质职业院校和行业协会开展系统化、阶梯式的专业培养与持续教育，清理整顿“速成拿证”类培训，从源头上提升队伍素质。在地方实践层面，可借鉴湖南省经验，通过制定《研学旅游基地评价规范》《研学产品设计与评价规范》《研学旅游指导师服务规范》等地方标准，并参考导游职业技能等级认定机制，增强研学旅游指导师的职业归属感与社会认可度。同时，应严格落实国家行业标准，重点强化课程设计，使其符合不同学段学生的认知规律与发展需求，建立以素养提升为导向的课程效果评估与持续改进机制。研学旅游作为衔接校内外教育的创新形式，是综合实践育人的重要途径。唯有通过标准引领与专业驱动，才能推动研学旅游回归“立德树人、实践育人”的教育本质，实现高质量发展。
【注释】
①《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国民旅游休闲纲要（2013—2020年）〉的通知》，中国政府网，2013年2月2日。
②《文化和旅游部关于发布〈研学旅游服务要求〉等3项文化和旅游行业标准的公告》，文化和旅游部网站，2025年2月19日。
③《供需两旺 更多力量推动研学游提质扩容》，《经济参考报》，2024年11月4日。
④《江苏省消保委“研学游”调查报告曝光四大问题》，中国江苏网，2023年10月12日。
⑤姚延波：《银发旅游新趋势及适老化创新》，《人民论坛》，2025年第20期。
责编/陈楠 美编/陈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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