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博物馆是保护和传承人类文明的重要殿堂，是城市的地标，也是文明交流互鉴的窗口。“博物”“文物”等词，最早出现于《左传》。“博物馆”一词在我国出现较晚，最早见于林则徐1841年抄本《四洲志》。事实上，在中国古代，博物馆早已存在，主要担纲“藏礼”“习礼”“教化”等功能，且具有一定封闭性，不面向普通百姓开放。1905年，张謇创办的南通博物苑，是中国人创办的第一家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由此开启向社会公众开放的历史进程。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博物馆蓬勃发展，在丰富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推动文明交流互鉴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关键词】博物馆 文物学 孔子家庙 南通博物苑
【中图分类号】 G122 【文献标识码】A
博物馆在中国的“名”“实”渊薮
“博物”一词在我国最早出现于《左传》，有“博物君子”之说。《汉书》中的“博物论间，通达古今”，意为“通晓众物，见多识广”。张华的《博物志》，更是囊括山川地理、珍禽异兽、古代神话故事、历史人物传说、神仙方术等各种知识。“馆”“馆舍”多指接待宾客的场所，如《周礼·夏官·怀方氏》记载其管理职责包括“治其委积、馆舍、饮食”等。在现代语境中，其语义延伸至外交、教育、文化等领域。
“博物馆”或“博物院”等词汇，在我国出现得较晚。“博物院”最早见于1838年刊行的《美理哥合省国志略》①，“博物馆”最早出现于林则徐1841年抄本《四洲志》。②后来，王韬在《漫游随录》中将British Museum译为“博物馆”，但他在1881年《拟创设博物院小引》一文中亦用“博物院”。③1930年的《古物保存法》，采用“国内各博物院”的表述。1935年，中国博物馆协会成立时，仍用“博物馆”指代museum。在当代博物馆实践中，二者并用，并无差异，均指研究、收藏、保护、阐释和展示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向公众开放、为社会服务的非营利性公共机构，核心是收藏之物或称“藏品”。博物馆依据自身性质和社会需求，通过鉴选、登记、编目等科学流程，入藏具有历史、艺术或科学价值的文物与自然标本及非物质的藏品，通过研究生成新的知识体系，再展示、传播这些知识及其精神理念，让人民群众充分感受中国文化的魅力与发展成就。
文物学的产生和发展，是博物馆藏品观念出现的前提
文物。2025年3月1日起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2024年修订），将“文物”定义为“人类创造的或者与人类活动有关的，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下列物质遗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古建筑、石窟寺和古石刻、古壁画；与重大历史事件、革命运动或者著名人物有关的以及具有重要纪念意义、教育意义或者史料价值的近代现代重要史迹、实物、代表性建筑；历史上各时代珍贵的艺术品、工艺美术品；历史上各时代重要的文献资料、手稿和图书资料等；反映历史上各时代、各民族社会制度、社会生产、社会生活的代表性实物。早在春秋时期，《左传》已出现“文物”一词。《左传·桓公二年》记载，“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这里所说的“文物”，原是指当时的礼乐典章制度，与上述定义中“各时代社会制度”有所关联。“文物”一词有接近于现代所指文物的“前代遗物”的内涵，大概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晋书·张华传》载，元康五年（295年）“武库火……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屐等尽焚焉。”这条记载有三点值得关注：一是国家典藏。二是累代——不仅局限于当朝。三是汉高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屐——正反面典型物件均有，凸显教化作用。唐代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云：“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说明唐代人已经将“文物”视为前代遗物。
文物学。宋代以降，皇家收藏、私家收藏、研究之风大盛，收藏家和研究著作代有所出，文物学应运而生。著名金石学家吕大临于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年)完成的《考古图》（十卷），是我国最早的学术类文物图录。《考古图》著录了当时秘阁、太常等宫廷内藏，及民间所藏224件青铜器与玉器。每器皆摹绘图形、款识，记录尺寸、容量、重量，以及出土地点和收藏处所，并撰有释文和考释，旨在探源制作之巧技，弥补经传之缺失，订正前贤之疏漏。研究范围不仅囊括“文物”物化本体，而且包括器物的埋葬学和流传史。
王黻所著《宣和博古图》，收录宋代皇室在宣和殿所藏古代铜器共20类839件，尤显官方收藏的丰厚。与《考古图》相比，《宣和博古图》所绘器形更加精致，并注有比例，考证也更为精审，李济、曾昭燏认为其“实为巨帙之博物馆目录”。值得一提的是，赵明诚与其妻、宋代著名词人李清照，共同致力于金石书画的征藏和研究，著《金石录》30卷。李济认为，他们的研究方法带有“半艺术”特征，“古器物”就化为“古玩”，“题跋”代替“考订”，“欣赏”掩蔽“了解”。④
收藏。西周已有“守藏”概念。《周礼·春官·天府》载，“天府，掌祖庙之守藏与其禁令。凡国之玉镇大宝器藏焉。若有大祭大丧，则出而陈之。既事，藏之。凡官府乡州都鄙之治中（治理政事的文书档案），受而藏之，以诏王察群吏之治。……若祭天之司民司禄而献民数谷数，则受而藏之。”《周礼·天官·玉府》载，“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但“守藏”指“管理”，而非博物馆意义的“收藏”。汉魏时期，出现了更加详细的器物分类，如曹操《上器物表》有“御物”“御杂物用”等类，且特别注出质地纯真。《魏书·释老志》记载造释迩立像时“用赤金十万斤，黄金六百金”，亦特别注明金的不同成色，将“赤金”与“黄金”明确区分。
唐宋明清时期文物收藏与研究的发展，为我国近代博物馆建立、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孔子家庙是中国博物馆的早期雏形。王宏均认为，“公元前478年以孔子故居创建的孔子庙堂是中国最早的纪念性博物馆”“它比托勒密·索托创建的亚历山大博物馆早188年左右，所以，可以认为曲阜孔庙是保存至今的世界最早的博物馆之一”。⑤这一论断最早应源自司马迁的《史记·孔子世家》。“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於夫子，可谓至圣矣！”这处记载有三个要点：一是收藏“车服礼器”；二是“诸生以时习礼其家”，即藏展目的是让观众学习“礼”；三是“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即观众参观后发出感慨。可见，孔子庙堂具有博物馆藏、展、教等功能。
“藏礼”“习礼”“教化”，是中国古代博物馆相关设施的主要功能
《礼记·礼运篇》中的“藏礼于器”和《左传》中的“器以藏礼”，皆表达以器物为中心的政治、伦理秩序与关系，即“寓教于物”的礼乐之制。如《说文解字》所言，“玉之美有五德（仁、义、智、勇、洁）”。器物的集中制造和流通，旨在传播政治理念、人伦纲常与实践规范。通过阐释、展示与教化，特殊空间赋能“物”的“礼性”与“礼力”，让观者获得关于“天人合一”“器道合一”的系统性知识和生活启示。
这些“礼制”之物流传至今，与制作技术的不断提升密切相关。技术造就了器物之“美”，也在某种程度上突破了“物”之礼制约束，创造了包容、开放的隋唐盛世，以及“华夷并序”“上下如一”的国家典藏范式。宋代以后，文物学的创立极大地促进了稽古、藏古和著录的发展，一代代学者将古典之物与知识类型化、体系化、技术化和学堂化，承上启下，逐渐实现了圈层累积的中国“博物馆化”，使之从整体上成为一个源远流长的遗产集合体。
1905年，实业家张謇怀着“实业救国”“教育救国”的理想，在南通创建了南通博物苑，此为中国人创办的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实现中国古代秘不示人的“私藏”“私教”向公众观览（教育）的“共藏”转变，“中国博物馆由此开始跻身于进步文化的行列之中。” ⑥
张謇创建博物苑出自清末社会变革实践，康有为将开设博物馆作为其变法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提出通过“捐资报效”的方式建设博物馆，鼓励士绅捐建筹办中国自己的博物院。张謇在向清政府呈递《上南皮相国请京师建设帝国博览馆议》和《上学部请设博览馆议》无果后，在家乡自建博物馆。康有为的博物馆思想，来自当时考察西方社会的官员们的记录。如1866年率团赴欧洲考察的山西襄陵知县斌椿，他在《乘槎笔记》中最早描述了西方博物馆。与此同时，一些外国人在中国创办的博物馆，如徐家汇博物馆（1868年）、上海博物院（1874年）、华北博物院和济南广智院（1904年）等，也促使中国人开始开办自己的博物馆。值得一提的是，1925年成立的北京故宫博物院，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标识，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典范和文明交流互鉴的平台。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博物馆厚积薄发，其丰富藏品向社会公众开放，生动诠释我国百万年的人类史、一万年的文化史和五千多年的文明史，充分彰显中华文明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我国博物馆事业的蓬勃发展，为世界博物馆发展提供中国样本，对于推动文明交流互鉴发挥了重要作用。
【注释】
①李飞：《再论汉语“博物院”一词的产生与流传——兼谈E考据的某些问题》，《东南文化》，2017年第2期。
②中国博物馆学会编：《回顾与展望：中国博物馆发展百年》，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5年，第213页。
③王韬：《漫游随录》，长沙：岳麓书社，1985年，第84页。
④李济：《李济文集》（卷一），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35页。
⑤王宏均：《中国博物馆学基础》（修订版），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57-60页。
⑥南通博物苑编：《南通博物苑百年苑庆纪念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23页。
责编/陈楠 美编/杨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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