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城市化进程不断加速的背景下，城市更新成为众多城市发展的必然选择。城市更新的过程，实质上是对一系列复杂关系的平衡与协调，包括现代化建设与历史文化保护的关系、人口数量与人口质量的关系、城市短期目标和长期发展的关系等。这些关系的平衡，一方面使得城市更宜居，让居住于此的居民更有归属感和自豪感；另一方面，能促进人的可持续发展，尤其为青年提供干事创业的土壤，吸引更多人口流入。未来城市更新应在空间设计中强化情感联结，将地方文化传承与青年社群运营结合，构建兼具归属感与发展机遇的新型城市生态。
关键词:城市更新 青年 高质量发展 情感连接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识码】A
2025年4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强调：“加力实施城市更新行动”。城市更新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实践载体，其内涵在新时代不断丰富和扩展。从治理维度看，城市更新包含三大核心内容：焕新城市面貌，通过空间重构、基础设施升级与环境整治实现城市形态现代化；解决城市病，运用经济、政治、文化等多维干预手段系统性推动问题改善；驱动城市发展，调动各级各类组织相关资源、整合多主体力量，形成互动网络，激活城市内生发展动能。
城市更新通过一系列的物质、文化、价值举措，为各类群体提供了开放性创新平台和新的就业机遇，尤其对于青年群体，公共空间的多场景，契合他们对包容性成长环境的需求。城市更新与青年发展呈现共生效应，研究两者的协同机制，对于施划精准的宏观调控政策，有效引导青年的多样化发展路径意义重大。
城市更新的内涵
2024年7月，国务院印发《深入实施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五年行动计划》，对实施城市更新和安全韧性提升行动作出系列部署。在城市化进程不断加速的背景下，城市更新成为众多城市发展的必然选择。城市更新的过程，实质上是对一系列复杂关系的平衡与协调，包括现代化建设与历史文化保护的关系、人口数量与人口质量的关系、城市短期目标和长期发展的关系等。这些关系的平衡一方面使得城市更宜居，让居住于此的居民更有归属感和自豪感，另一方面能促进人的可持续发展，尤其为青年提供干事创业的土壤，吸引更多人口流入。
人地关系协调共生
城市更新的关键目的是通过改造、升级城市物理环境、人居环境、文化环境，替换功能性衰败的物质空间，推动城市的重新发展和繁荣。这一过程不仅涉及物理空间的改革，更关乎人与地域关系的深刻调整。从人与地域的关系出发，大城市或者城市群形成了特定的功能区域，以满足不同的社会需求，并呈现出鲜明的空间特征。这些空间特征客观上促成人群的异质性，不同人群携带着不同的亚文化，这些亚文化与特定的城市空间相互对应，共同推动城市生活的多元化与生产活动的多样性。
随着大城市向心力的不断增强，有限的生活资源与人口流入需求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都市圈规划”作为一种新的城市规划理念应运而生，超越传统的行政管辖范围，以1小时通勤圈为基本范围，构建城市化空间形态。在都市圈的框架下，便捷的交通网络让非中心城市能够共享中心城市的资源，同时分担中心城市外溢的住房和交通等居民生存压力，在都市圈内形成良性的循环互动。
以人为核心的城市更新被视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提升人民生活品质、优化社会保障的重要路径，是更具活力、更能持久的驱动力量。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具体体现，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根本遵循和科学指导。城市更新的目的是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增进人民福祉。城市更新的成功实施离不开内嵌于城市之中生活和工作的主体，只有吸引和凝聚更多的人参与到更新的过程中，城市才能持续保持活力，成为跃动的坐标。
空间释放人才潜能
从空间生产理论的视角看来，空间生产力体现为更多创业者的加入，成为城市发展中的新元素，推动城市新文化模式、新就业形态的形成。而空间的生产关系则涉及城市发展相关资源的全面整合，实现物质、文化、精神、心理等多层面的相互作用。以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的创作为例，四川省成都市通过城市更新为动画产业提供硬件保障，动画产业得以聚集并形成规模效应。成都作为新一线城市强调历史文脉的延续与现代创新的融合，影片中太乙真人的“川普”、三星堆元素的结界兽是对四川文化元素的创造性转化，体现了城市更新中传统与现代共生的理念。导演将生活观察融入角色塑造，传递出人本关怀的精神内核，这正是城市更新中居民心理需求与文化表达的投射。因此，成都的城市更新为动画创作提供物质与文化土壤，优秀动画作品反哺城市形象建构与传播，形成“文化输出—城市认同—产业创新”的良性循环，最终在物质、精神、心理层面实现城市与个体的共生发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互构，实现城市更新过程中人—地关系的再生产，为城市持续发展注入新的动力。青年持续投入的热情与职业活力，是这一过程不可或缺的要素，促进城市管理者及时处理更新中遭遇的问题，使城市在外在和内在的双重驱动力下实现自我更新与升级。
城市更新的生态赋能作用
激活青年驻留长效机制
在城市发展的宏观视野下，城市生态对赋能城市群更新、促进人口高质量发展具有深远意义。世界级城市群的发展经验表明，城市群构建跨区域协同网络，依托梯度互补机制，可以有效发挥不同规模城市的功能，激活青年人口驻留长效机制，对优化区域发展格局，推动城市转型发展，带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显著作用。城市群作为人口集聚与经济发展的核心单元，其在优化人口空间分布、提升城市可持续发展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根据《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4—2024）数据与“中国青年发展状况综合调查”*城市区域抽样框，五大城市群（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东北地区、成渝地区）城市更新成效显示（详见图1）：四大直辖市作为国家中心城市，近10年人口总量维持稳态增长，年均波动幅度控制在±0.5%以内，印证超大城市人口调控机制的精准性。老牌一线城市持续保持强劲人口吸引力，其中粤港澳大湾区的广州市、深圳市两地人口分别增长45.7%和67.4%。新一线城市同样展现出人口集聚效应，成都10年间净增575.7万常住人口，以2140万的总人口规模跃居超大城市行列。从五大城市群的发育阶段来划分，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处于成熟阶段，成渝地区处于成长后期，东北地区处于成长早期[1]。各城市群的人口分布特征也不尽相同，长三角、珠三角、成渝三大城市群呈现全域增长态势，从超大城市到普通地级市均实现人口正向积累。相较之下，京津冀和东北地区则呈现显著的极化效应，核心城市与中小城市人口分化显著。
城市群通过资源有效调配形成产业链和规模经济，吸引各层各类人才向产业链关键节点城市及功能互补区域迁移，加速人口结构与产业形态的动态适配，促进城市更新的空间重构与功能再造，有效缓解城市扩张中的人口密度失衡问题，增强城市宜居宜业的舒适度。值得注意的是，城市群人口集聚与城市更新相辅相成。人口流入所引发的消费需求、知识溢出等效应，推动基础设施升级与完善。更新后的城市空间，则通过职住平衡、公共服务配套、数字化服务网络等措施，提升了人力资本的累积效率，进一步巩固了人口的黏性。这种双向调节机制不仅推动人口红利向人才红利转化，更为城市群高质量发展注入持续动力。
拉升青年就业创业承载力
在深入实施新型城镇化的背景下，我国城市发展逐渐从粗放扩张转向内涵提升。城市更新聚焦于提升发展质量、增强抗风险能力、强化智慧治理等方面，通过跨部门协作和多方共治的模式，持续优化区域功能与城市品质。这一过程中，资源整合与利益协调的动态平衡成为关键，最终形成多方认可的可持续发展路径。随着老旧工业区改造为科技园区、传统商圈升级为创业孵化基地，以及智慧政务平台的普及应用，城市更新不仅释放出大量新兴岗位，更构建起低成本、高活力的创业生态，为青年群体提供了就业创业的广阔舞台。
城市群中的核心城市，如京津冀的北京、长三角的上海等，凭借其先发优势、优厚的经济基础、宽松的创新创业环境以及优质的高校资源，对人才流动产生显著影响，成为留人、育人的强劲动力源。城市的产业集群效应和人才创新创业政策能够激发青年的自主性，提升城市的创新创业活力。
《2024年中国本科生就业报告》显示，珠三角和长三角有较强的就业吸纳能力，珠三角地区2023届本科毕业生的就业落实率超过90%[2]。珠三角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拥有完善的产业链和强大的创新能力，非公经济活跃，气候宜人，适合长时间的经济活动。长三角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速快，苏皖浙三省增速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接近6%，小商品经济发达，各类型城市发展较为均衡。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是较早形成的城市群，成为本科毕业生流入的热点地区。
中国青年发展状况综合调查显示，城市群的产业集群效应和人才创新创业政策激发了青年的自主性，从青年创业意愿来看，占比最高的城市群为珠三角（39.2%），其次是成渝（38.6%），其三是京津冀（36.6%）。珠三角处于粤港澳大湾区腹地，有着比邻香港国际贸易港的优势，对外贸易和市场经济发达，对创业有积极促进作用。成渝地区文化活跃，尤其成都地区对文化产业给予强有力的政策支持。京津冀是众多互联网大厂的总部所在地，加之近年来数字经济、人工智能产业的高速发展，吸引了众多数字技术人才，成为创业的主力军。
城市更新往往与城市的功能定位、发展水平、区位生态等密切相关，以实现不同的发展目标。城市群的定位既考虑到城市本身的发展历史，又关注到不同城市间差异功能的彼此联结。通过形成资源互补、功能互惠、人才互通的发展模式，城市群能够成为人才聚集高地，聚合创新创业优势，进一步吸引和留住各类人才，为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有力支撑。
以每万人医院床位数为人口—资源匹配测度指标，根据2024年中国统计年鉴和相关省市统计年鉴数据测算，全国均值为57.2，标准差为12.87，全国均值±1个标准差为稳供给区间，超过1个标准差为高供给，低于1个标准差为低供给。长三角与珠三角两大城市群在人口—资源匹配机制上呈现不同特征。长三角核心城市形成“稳增长—稳/高供给”的动态平衡模式，其地级市及中小城镇则保持“稳增长—稳供给”的稳定状态（图2）。珠三角仅广州（56.72）处于稳供给区间，其他城市普遍呈现“稳增长—低供给”特征。这种区域供给差异的深层原因在于，人口集聚速度的非对称性。医院床位数的增长既受经济实力和人口结构的长期驱动，又受政策调控与技术变革的短期影响。深圳十年间床位增长140%仍存在显著缺口，人口规模相近的南京则保持资源供给平衡，这种对比凸显了人口增长速率与资源供给弹性间的结构性矛盾。
因此，在创新创业的吸引力上，长三角更具竞争力，尽管京津冀和成渝地区在资源匹配上都处于稳供给区间，东北地区更是进入了资源高供给区间，但人口集聚的实际效应受到经济发展水平、收入水平的显著影响。《2024年中国本科生就业报告》显示，长三角地区2023届本科生毕业半年后月收入平均为6691元，在毕业三年后和五年后的月收入分别可达10387元和12542元[3]，对求职者而言，具有吸引力。收入水平和地域环境共同影响青年的就业创业意愿。
城市更新的情感连接作用
城市更新作为一个多维度发展的概念，其范畴已经超越了物理空间的简单重构，转而聚焦于构建更加紧密的社会团结。在我国城市建设高质量发展阶段，情感连接作为城市更新的社会性基础，显得尤为重要。不仅注重空间、人口、资源的合理规划，更在乎人居体验、践行“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的共享理念。城市更新涵盖地方依赖、地方认同及地方依恋等多个维度，这些情感纽带的形成与特定的地理空间及其内在文化习俗紧密相连。
城市舒适性影响青年择业意愿
青年群体在就业与创业选择上的倾向，为情感连接在城市更新中的作用提供有力佐证。青年群体看中城市的发展潜力和生活舒适性。这使得众多自然环境舒适、人才政策友好且市场经济发达的中小型城市展现出强大的吸引力。南方周末城市（区域）研究中心2025年发布《57城生活舒适榜2024》，长三角地区多个城市在生活环境评估中名列前茅，这些城市通过控制居住成本、改善交通条件和保持收入增长等一系列举措，形成了吸引人才的优势条件。《2024中国本科生就业报告》显示，2019年至2023年间，地级及以下城市接收的本科毕业生比例逐年上升，传统重点城市的吸引力相对减弱[4]，这种“逆中心化”的流动趋势与生活成本的考量密切相关，当大城市生活支出增速超过收入增长时，更多年轻人会选择综合成本更优的中小城市。
城市舒适性不仅对就业市场有显著影响，对创业同样具有吸引和调节作用。不同区域在创业意愿上呈现出明显的差异特征，如长三角和成渝地区相对均衡，形成县城、地级市、省会的多中心发展格局；珠三角的地级市因产业转移而迎来就业机会增长，理想的创业地点多集中于此；东北地区优质资源仍集中在省会城市，京津冀县域单元显现城乡协同发展成效。这些均反映出地方营商环境的持续改善与青年择业观念的转变，其核心在于对生活质量的重视。当城市的居住成本、通勤效率和环境质量达到可接受水平，同时提供适配的工作岗位时，人才稳定性将显著提高。
文化记忆传承提升人口粘合度
情感连接作为城市更新的社会性基础，在提升社区参与度、保护文化传承、提高空间使用效率，以及调解社会矛盾等方面，均发挥着重要作用。情感连接在城市更新中，体现在对地方文化的尊重与传承上。城市更新不仅要创造舒适的生活环境，更要维护社区内部的情感纽带，避免“失忆式更新”。通过保留具有集体记忆的空间元素，创造新旧融合的城市景观，可以进一步增强原居民和新居民的地方依恋感。高质量城市更新的目标在于创造美好生活，而情感连接正是实现这一目标不可或缺的切入点。它与人居体验的提升、共享理念的践行，以及美好生活的追求紧密相连。因此，在城市更新过程中，应注重软环境的建设，通过制定针对性的人才政策、培育特色产业以及增强社区参与度等方式，构建新的人才竞争力，促进区域经济布局的平衡调整，推动形成多中心共同发展的新局面。未来城市更新应更加重视情感维度，以实现物质环境改善与社会关系优化的协同发展，提升人口对城市的粘合度。
城市更新的未来方向
处于不同发育阶段的城市群在收入水平、人口聚集效应、政府宏观调控策略等方面存在差异。从空间格局演变看，中国城市群高质量发展总体保持东中西梯度递减格局。从空间集聚特征看，长三角、珠三角属于高值聚集区，中心城市和邻近地区均处于较高发展水平；京津冀和成渝地区属于中心高—周边低区域，中心城市与邻近地区发展水平有较大差距；东北地区属于低值聚集区，中心城市与邻近地区发展水平均较低。而这一空间分异特征使得不同的城市群对青年人口产生不同的推拉之力。城市群中具有良好的生产、生活和生态空间的城市，具有较强的人口流动吸引力，从而形成较高的人口密度。反之，则会形成人口流失。
展现城市文化特色和精神气质
城市环境的物理设计直接影响人们对空间的感知与体验。城市更新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原有的物理与社会边界，带来新的情感价值。单位制居住模式的改变、技术扩张形成的生活场景脱域、城镇化带来的村庄空心化趋势，都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地缘共同体的解体，但同时也增进了人们对原有空间的归属感和怀旧感。基于长期的日常生活和文化实践产生的对城市空间的情感依恋，成为人与特定空间之间象征性关系的体现。
城市更新工程吸引了大量的新市民，为新市民构建身份认同与情感归属提供了重要场域。新市民需要适应城市的生活节奏，并融入本地社区的生活。那些承载城市记忆的建筑、空间、场所传递出历史文化和城市精神，内化了社会成员共同的价值观与行为规范，增进了社会团结，是在城市更新中凝聚人们情感的精神内核。城市中象征性的符号、仪式、节日，不仅能够使老一辈居民在新环境中找到过去的记忆，同时让年轻一代通过这些载体感知和继承集体记忆[5]。
可见，情感连接能够对城市更新产生积极影响，促进人与空间、人与人之间的共存平衡。在达到平衡状态后，人们有更强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舒适性更高的城市在人口数量上是正向增长的，易聚集高精尖人才。因此，基于内在的情感依恋形成的城市更新社会价值，对提升社会凝聚力、促进人口高质量发展越来越重要。
坚持以人为核心的城市建设理念
中国城市更新历经环境卫生条件改善、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及市场机制下的探索性实践后，逐渐迈向人民城市建设阶段。这一演进过程凸显出社会关系重构、文化价值重塑与共享社会发展[6]等社会价值要素，本质上是人本主义城市发展观的深化实践。城市物质空间的美学优化与功能舒适性提升，其终极指向在于构建支持个体全面发展的环境系统——通过实现空间正义，促进居民生活质量的实质性提升，推动自我实现与价值认同的深化，进而形成身心舒展状态与城市生产效能的正向反馈循环。
以人为核心的城市建设逻辑，在回应现代化进程中人的主体性诉求的同时，构建了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内生动力机制。城市发展的造血功能本质上依赖于新生代人口的持续补充，其中人口规模与素质的双重提升，构成城市发展的核心驱动力，这一要素在任何关于城市发展内核的讨论中，都具有基础性地位。城市更新作为促进青年高质量发展的关键社会动力，通过空间重构实现社会关系的再造，在增强社会凝聚力的同时，显著提升整体社会福利水平。这一过程不仅为青年群体提供城市归属感所必需的心理支持与身份认同，也为城市高质量发展提供强劲动能和广阔空间。
【本文作者为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员；本文系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情感治理视域下的城市社区治理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0SRB005）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略
责编：程静静／美编：石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