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贸易保护主义是一种力图通过关税和各种非关税壁垒限制进口，从而保护国内产业免受外国商品竞争的行为与政策。2008年，美国爆发次贷危机，随即引发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导致各种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轮番上演。与以往不同的是，当前的贸易保护主义具有较强的民意基础，在美欧多国蔓延，并且冲破了多边贸易体制的束缚。
【关键词】贸易保护主义 民粹主义 经济霸权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贸易保护主义与经济危机总是如影随形。每当经济危机爆发，一些国家就会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保护本国经济利益。当前，贸易保护主义再次盛行，对各国经济发展以及世界经济秩序产生了重大影响。
西方发达国家为应对经济危机片面追求国家利益，维护经济霸权，导致贸易保护主义盛行
第一，经济危机是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根本原因。贸易保护主义在西方国家经常周期性地出现，当世界经济面临或处于萧条阶段时，一些国家就会倾向于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2008年以来，贸易保护主义大行其道、愈演愈烈，主要原因便是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进入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由此发生周期性的经济危机。有人认为，垄断资本主义通过国家干预可以避免经济危机的爆发，然而事实显然不是如此。垄断资本主义导致了资本高度集中和不合理流动，造成了产能过剩，进而使得经济危机的根源更加深厚。总之，垄断资本主义必然导致周期性的经济危机，而贸易保护主义则是垄断资本主义国家应对经济危机的普遍做法。
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大型企业特别是一些实力雄厚的跨国公司，对政治的影响力较大，能够将自己推行的贸易保护主义主张转变成国家政策。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和西欧等国家推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与大型企业的游说和支持是分不开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是金钱政治，即谁拥有金钱谁就能左右政治。西方国家存在着大量的利益集团，这些利益集团通过各种各样的“院外活动”游说议会，使议会能够通过与其利益一致的议案。在国际贸易中，贸易保护主义最常见的表现形式就是保护关税政策。一些大型企业为了不在全球自由贸易中受到冲击，主张实行贸易保护主义，通过各种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限制技术、资金等生产要素自由流动。
第二，片面追求国家利益是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重要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国家利益对外交政策具有决定性作用，也对国家对外战略的具体目标有着重要影响。在国际关系中，国家利益往往指总体的利益，这里的总体利益不是简单的所有局部利益之和，也不是所有个体的、局部的“物质和精神的需求”都能上升为国家利益。因此，我们可以把国家利益定义为，一个国家与外部世界关系的重点以及一个国家中所有人或者多数人所关注的公共利益。国家利益包括政治利益、经济利益、安全利益、文化利益等各个方面，由此决定了贸易保护主义的复杂性排序。比如，失业率、国际收支以及产业发展等涉及国家安全和国内经济社会秩序的问题可能会优先于贸易自由化。为保护本国利益免遭或少遭经济危机的损害，保护本国产业发展、国民就业以及社会秩序稳定，贸易保护主义成为一些国家应对经济危机的普遍选择。
国家利益是贸易保护主义的重要影响因素，它决定了一国贸易保护的方向、程度以及方式。国家基于对特定时期开放市场环境的不信任而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以便获得安全感以及国内产业力量的支持。正如战略贸易保护理论指出的，贸易保护可以帮助国内企业在国内外市场获得更有利的地位以及更稳定的利润，这些利润足以弥补实行保护所付出的成本。任何一个国家追求其国家利益都无可厚非，但是，追求国家利益并不意味着放弃国际责任，也不意味着可以损害国际社会的利益。特朗普政府过分强调“美国优先”，把美国国内利益置于过高地位，不愿承担国际责任，对现有国际秩序形成较大冲击。事实上，“美国优先”的实质就是：美国不愿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但仍力图维护正在式微的美国霸权。作为当今世界头号强国，美国的这种转变必将对世界秩序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引起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
第三，维护经济霸权是西方发达国家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的强烈动因。西方发达国家实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维护其在全球经济格局中的主导地位。当前，中国等新兴市场国家迅速崛起，在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方发达国家在全球化过程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有人曾把全球化称为“美国化”“西方化”），但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对此形成了冲击。以中国为例，2018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突破90万亿元，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接近30%。可以说，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在全球经济力量对比上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发达国家已经习惯于主导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制定权，只要发展中国家挑战其主导地位，那么其就会通过改变国际规则等方式维护霸权。当前，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崛起已经对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形成冲击，一些发达国家力图通过贸易保护主义阻止全球市场的自由流动，并对本国先进技术进行封锁，拒绝从发展中国家进口初级农产品以及中低端制造业产品，意图将发展中国家永远限定在全球经济体系的边缘位置。可以说，只要发展中国家继续保持经济的中高速增长，发达国家推行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就不会终止。需要注意的是，贸易保护主义的盛行与发达国家为了维护其国际经济体系主导地位密不可分，充满着强烈的霸权逻辑。这种霸权逻辑不仅会损害发展中国家的利益，也会损害发达国家的利益。美国利用其强大的综合国力，不断扩大经济单边主义的使用范围，迫使一切与其有关的经济合作机制都在其主导下进行重新修订，并使其完全符合美国的意志以及根本利益，结果只能是现有国际经济合作机制遭到破坏、国际经济关系紧张。
贸易保护主义冲破多边贸易体制的束缚，在美欧多国大范围存在，具有较强的民意基础
贸易保护主义具有较强的民意基础。经济全球化使得经济体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这种联系也使得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形成了一种互利共赢的关系。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经济全球化是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发达国家处于明显有利地位。财富向少数发达国家集中，使其成为经济全球化的主要受益者。需要注意的是，经济全球化的主要成果被发达国家的大资产阶级获取，而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中产阶层和低收入群体获益较少。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更是沉重地打击了欧美国家的中产阶级，许多家庭失去了住房，大量全职就业岗位消失，这些问题的存在为贸易保护主义的盛行提供了社会土壤。
以美国为例，产业转移对工人的就业和收入造成了较大的影响。一方面，外迁工厂的工人失去了制造业的稳定工作，或完全失业，或转而从事低端服务行业，收入减少；另一方面，没有外迁的企业主拒绝加薪，工会力量受到严重削弱，工人丧失了工资议价权。2011年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就是在许多美国大公司濒临破产、经济低迷以及失业率居高不下的背景下爆发的。这场运动表现出了美国民众对社会不公的强烈不满。从占领华尔街运动开始，美国中产阶级和底层民众将矛头指向了经济全球化。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就是典型表现。经济收入难以提高，非法移民问题、种族歧视问题难以解决，“全球主义”政策不断受挫，等等，都令美国民众感到不满，进而刺激了民粹主义的崛起。特朗普就是靠争取美国中产阶级和底层白人对“逆全球化”的认同，赢得了总统大选。由此可知，贸易保护主义具有较强的民意基础。
贸易保护主义在美欧多国大范围推行。金融危机爆发后，美欧多国先后推出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美国是现代贸易保护主义的发源地。比如，2009年2月，美国参众两院先后批准了总统奥巴马提议的一揽子经济刺激计划，包括“购买美国货条款”，率先诉诸贸易保护主义，由此成为贸易保护主义的始作俑者。“购买美国货条款”规定，在不违背美国对国际协定承诺的前提下，经济刺激计划支持的工程项目必须使用国产钢铁和其他制成品，除非联邦政府认定购买美国钢铁产品或其他制成品成本过高，会损害公众利益。2009年6月，美国众议院通过《美国清洁能源安全法案》，提出了“碳关税”。《美国清洁能源安全法案》规定，美国有权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不实施碳减排限额的国家进口产品征收碳关税。美国除了在国内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外，还通过主导区域贸易协定划分“势力范围”。2018年11月，美国、墨西哥、加拿大三国领导人签署《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替代《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规定，当事国与非市场经济国家进行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时需要履行告知其他成员国的义务。
其他一些国家也先后采取了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和措施。近年来，在内外因素交互作用下，欧洲贸易保护主义走上前台，并主要体现在三个维度。政治上，奉行民族主义和本土主义，政策保守化趋势明显；经济上，对市场、产品、技术等过分保护；文化上，强调意识形态差异和其他文化的威胁。以英国为例，为了不受欧盟束缚，其在更大范围推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2016年6月23日，英国举行脱欧公投，结果脱欧派以微弱优势胜出。2019年12月20日，英国下议院以358票对234票通过了政府的脱欧协议法案，在脱欧进程上又迈进了一步。值得注意的是，欧盟实施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涉及工业产品的安全、卫生、技术标准、商品包装和标签的规定及认证制度，以及农产品的生产、加工、运输、储藏等各个环节。欧盟因此成为世界上运用技术性贸易保护措施最多和最严格的地区之一，其技术性贸易保护措施具有较强的隐蔽性。
贸易保护主义冲破多边贸易体制的束缚。应该说，2016年以前的贸易保护主义多是在既定的多边贸易机制下小范围实行的，这一时期的贸易保护主义还受到各种贸易协定和规约的束缚，没有产生过激的影响。但是，2016年以后，贸易保护主义开始挑战各种国际和区域规约，并且不断冲击多边贸易体制。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在就职演讲时表示：“从今天起，只有一个目标：美国优先。”对于什么是“美国优先”，特朗普曾经解释说，“美国优先”不等于美国孤立独行，也不等于美国闭关自守，而等于公平贸易。更确切地讲，“美国优先”等于美国制造，即购买美国货，雇佣美国人；等于减税，即吸引倒逼资本产业回流，推动投资与经济增长，促进就业。特朗普政府意图通过“美国优先”政策实现“美国再次伟大”。
在“美国优先”政策的引导下，特朗普政府出台了一系列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在中美贸易问题上，美国的单边主义表现得愈发突出。美国掀起了贸易摩擦，导致中美经贸关系愈发紧张。“美国优先”政策以美国利益为重，强调“购买美国货，雇佣美国人”，建立贸易壁垒。这明显违背了自由主义价值观，表明美国开始修正二战后以美国为主导建立的国际经济秩序。特朗普政府还以保护国家安全为借口，不断插手世界主要经济体之间的正常贸易投资活动，搅乱了现有的国际经济秩序，打破了现有的国际经济合作框架以及国际经济利益平衡。同时，美国拒绝提供全球公共产品导致经济全球化成本提升，世界经济波动与经济复苏面临更多变数。
贸易保护主义掺杂着民粹主义，引发了“逆全球化”运动，但不会阻挡经济全球化的进一步发展
第一，贸易保护主义掺杂着民粹主义。民粹主义拥护平民掌控政治，反对精英或贵族掌控政治。民粹主义的典型特征就是极端平民化倾向，其把平民化和大众化作为所有政治运动以及政治制度合法性的最终来源，并以此来评判社会历史的发展。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后，资本主义经济受到巨大冲击，一些欧美国家的领导者借助国内强烈的民粹主义情绪大张旗鼓地推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从表面上看，贸易保护主义的目的是通过各种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保护本国工业免受影响，减少制造业工人的失业率，相关政策因而具有较强的民意基础。比如，随着资本主义贫富差距的拉大、失业率的居高不下，许多人支持政府推行贸易保护主义。但事实上，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的推行并不会给民众带来长久性以及实际性的好处。
民粹主义打着维护底层民众利益和诉求的旗号，表面上反权威、反建制、反精英、反传统乃至反全球化。但实际上，广大民众仍然只是垄断资产阶级及其集团和政党政治手中的“棋子”。以美国为例，最近二十多年间，美国普通民众收入难以提高，非法移民问题、种族歧视问题难以解决，民粹主义由此获得崛起机遇。特朗普政府实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表面上是为了维护美国企业和人民利益，实际上却是为了维护少数金融寡头的利益，巩固其在经济上的垄断地位。
第二，贸易保护主义引发“逆全球化”运动。贸易保护主义与经济全球化的许多主张和措施是背道而驰的，极易推动“逆全球化”发展。贸易保护主义的主要手段有：关税、进口配额、外汇管制、烦琐的进出口手续、歧视性的政府采购政策等。这些手段都会影响国际贸易活动，阻碍国际资本要素自由流动，破坏全球经济规则。当前，贸易保护主义呈现反建制的特征，已经引发了“逆全球化”运动，阻碍了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参与全球化。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政策以及英国的“脱欧”，都是非常典型的“逆全球化”表现。
“逆全球化”运动有着复杂的原因。首先，由于经济全球化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工人的收入福利，西方国家政府出于政治考虑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等平息工人的怨恨。21世纪以来，商品和资本的全球流动给西方国家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出于国际战略与政治考虑，美欧等发达国家更加倾向于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措施，进而导致“逆全球化”蔓延。其次，资本主义国家政治制度的不合理性促进了“逆全球化”的发展。由于经济全球化会使一部分群体和一部分产业受到冲击，如果政府不作为、社会不重视、缺乏有效的解决措施，那么受损群体就会支持“逆全球化”运动。在西方国家，这种情况较为普遍。
第三，贸易保护主义不会阻挡经济全球化的进一步发展。当前，经济全球化已经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美欧等发达国家的贸易保护主义不会也不可能阻挡全球化的发展。不可否认，贸易保护主义的增强、极端政治倾向的加重、民族主义的抬头等，都不利于经济全球化的推进。但是，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以及世界各国联系的不断增强，必然会促使全球化朝更深更广的方向发展，特别是以信息通信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兴起，客观上会加速突破各种贸易保护壁垒，促进新的国际分工体系和世界经济格局形成。各国要想实现经济发展，就需要逐步打破贸易保护主义，完善优化全球自由市场，不断推动全球化发展。
当前，在西方国家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情况下，中国逐渐成为经济全球化的重要推动力量。自20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以来，东西方两个分裂的市场体系逐渐融合为一个统一的世界市场体系，经济全球化得到快速发展，中国的对外开放迎来了非常好的发展机遇。中国抓住这一机遇，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获得了显著的成就。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特朗普政府实行“美国优先”政策，一味追求本国自身利益，不愿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强化了单边主义和孤立主义倾向，导致世界秩序发生巨大变化，迎来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特别是美国遏制中国发展的战略目标更加明确，并试图联合其他国家，将中国排斥在世界市场之外（事实上，美国的这些短视行为很有可能会造成世界市场的割裂）。在这种局面下，我们需要保持战略定力，坚定不移地把对外开放政策推行下去，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中国改革的方向已经明确、不会动摇；中国改革的步伐将坚定向前、不会放慢”。我们要充分认识到前进道路上的困难与挑战，增强信仰、信念、信心，坚定不移地推进对外开放，做经济全球化的坚强捍卫者。
（作者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教务处副处长）
【注：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意识形态工作的重要论述研究”（项目编号：18YJA710060）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①潘晓明：《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下的东亚经济融合》，《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4期。
责编/孙渴 美编/李祥峰
